第四十二章·幸福的人
安欣偶然间看到清遥在公众号上发布的孕期点滴,她想到杂志社近期进一步加强的项目合作,从抽屉十张“紫罗兰”月子中心体验优惠券中抽出一张。当年生希慧时,安欣就是在这家月子中心度过的,她本就社交能力一流,在坐月子期间还想着工作的事,一来二去的跟老板娘也就熟悉起来,后来一直都有联络与合作。
清遥也算是《倾悦》的资深读者了,这样互惠互利的事任谁都会乐意。安欣想了想,发讯息给清遥,问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倾悦》杂志真是越办越红火了,不仅增加了很多以前没有的项目专栏,而且还更贴近生活所需。清遥拿着最新一期的杂志,瞥见卷首安欣寄语后面的杂志社工作人员招募。她没有任何时尚圈工作的经验,却还隐隐猜想着,生完孩子后,也许可以去杂志社面试。
安欣表示看了孕期点滴后觉得写得很真实,挺打动人的,她不忘将月子中心优惠体验的事跟清遥说:“我可以将优惠券快递给你,清遥,或许,你还可以将一些优惠券放到公众号文章里发放,这样也可以更好地和有需要的读者互动,增加人气。”
清遥想了想,接受了。如果以后真的想去安欣的杂志社面试,或许这就是领导给的小小考验呢?生了孩子后直接住进月子中心接受更专业的产妇及新生儿照料正逐渐成为一线城市的主流选择。
“他前妻,安欣,是个怎样的人啊?”老妈止不住好奇心,问女儿。
“嗯,是个很厉害的人,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也是你女儿佩服的人······”清遥把杂志递给老妈看。
“哎呦,这可使不得!这女人呐,不能太强势,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呀······”老妈看着安欣的寄语,心里虽啧啧称赞,嘴上说得却是另一种话:“他俩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那啥的吧?”
“妈,你这思想也太狭隘了······”清遥拿过杂志,似问非问道:“今天早上去产检,你盯着B超屏幕有没看出什么呢?”
说到这个,老妈喜滋滋笑起来:“哎呦,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我估摸着是个男娃呢······”岛安的产检“潜规则”老妈怎会不知道?虽不知大城市是怎样,但多少留了个心眼。
又来了!清遥心里嘀咕着,转念一想,要真是男孩,希望他能够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
优惠券是有发出去一些,公众号人气也增加了一些,也因此结识了几个预产期差不多时间的同城女性。指不定还有在一家医院生产的呢。
度过孕中期,胎动越来越频繁。有时候肚皮上凸出圆圆的硬块,清遥用手轻轻抚摸胎儿的头颅,小家伙还借势舒展了下四肢,像鱼儿似的,“咕噜咕噜”吐着泡泡,在子宫里打个滚,转个圈。当范彦洵把手放上去,小家伙却没了动静。
“看来,宝宝还是更喜欢妈妈呀。”清遥笑道。
范彦洵把耳朵贴上去:“估计是睡觉了······”他的神情是那么温柔,亦如他对她说出的那些话语,让她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金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每当这个时候,清遥爸的腰肌劳损就会犯。清遥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海照顾女儿。在陪女儿产检的日子,看见病房里一些上了岁数的病人,要么护工,要么就是老伴儿在照顾,子女一般都要上班。清遥妈想起家里的老头子,虽然清遥爸一个劲儿说没事没事,让她安心照顾好女儿,但老妈心里总有块放不下的石头,一个人的人生旅途中,能够陪伴最久的便是伴侣。
“遥遥啊,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爸,想回家去看看······”老妈把想法告诉女儿。
“妈,你实在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吧,没事的。”清遥理解老妈的心情,爸妈虽然一辈子吵吵闹闹,但他们也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我又放心不下你······”眼瞅着女儿的预产期也越来越近了。
“妈,没事的,这不还有一个多礼拜嘛!再说了,彦洵出差也快回来了,不会那么巧的啦!”清遥安慰老妈。
回家之前,老妈事无巨细帮女儿准备好待产包:“你换洗的衣服,毛巾,宝宝换洗的衣服······”她一一清点着:“还有什么来着?对对对,还有卫生棉卫生纸,红糖水保温杯······”她认真仔细整理着待产包,完毕后拉上拉链,满意地说道:“这样就行啦!到时候你们去医院,就不用手忙脚乱,直接拿这个包就行啦!”
清遥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虽然她也早就记下了待产TIPS.
叫了一辆车把老妈送到车站,老妈一步三回头,清遥朝她摆摆手:“妈,一路平安,到家后告诉我一声!”
11月的夜晚已经寒气逼人。清遥穿着厚实的法兰绒孕妇套装,准备早早洗漱后待床上去。她留下玄关的灯,他说今晚到家。挂壁上的时钟指向九点。
上卫生间的时候,突然感到下身一阵水流,糟了!羊水破了!怎么办?怎么办?清遥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肚子里的胎儿也像受惊一般,动个不停。她颤抖着双手抓起水池台上的手机,哆哆嗦嗦拨通社区医院的急救电话······
慌乱中,她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拉着大大的待产包艰难地走出家门。“砰!——”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才想起来手机钥匙都没带。
小区里还有三三两两散步的居民,他们看见清遥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还大着个肚子拉着待产包,心里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两位女士扶着她往小区门口走去,也有人快步向前去门口叫车。
“车来了!医院的车来了!”有人喊道。
医护人员迅速放出担架,清遥被扶着躺上去。
“家属呢?谁是家属?!家属快上车!”护士冲人群喊道。
“医生······我先生出差还没回来······”清遥拉住护士的白大褂衣角,含着眼泪虚弱地说道。
小护士不过20几岁的光景,不明所以责备道:“什么事儿比老婆生孩子还重要呢!”
清遥听罢,无力辩解,只得咬着嘴唇,摇摇头。
11月的北方,一场突降的风雪迫使航班晚点。范彦洵一下飞机便拨打清遥的电话。手机里却传来冷冰冰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他越想越不对劲,随即拨打岳母电话。
“什么?她没接电话?这,这,该不会是······”清遥妈有点语无伦次。
清遥爸在旁边听出个大概,他扶着酸痛的腰,还是忍不住责备老伴:“你说说你,你回来干什么呀?明知道遥遥预产期快到了,你······唉······”他重重叹了口气。
“我这不是,也放心不下你嘛······”清遥妈委屈地快哭出来。
老两口急得团团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现在打车去上海吧?
范彦洵让岳父岳母先别着急,尽管他内心已经万分焦急:“我打电话到社区医院问问······”
由于没有家属办理入院手续,清遥被暂时安置在待产室的病床上,隔一个房门,隔壁就是生产室。此刻正传来产妇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简单的产前检查后,上了胎心监护,小护士对清遥说:“等着吧,明天这个时候能生出来就不错了!”
羊水破了不是就快生产了吗?清遥不懂,但也只能听医生护士的。这会儿宝宝待在肚子里特别安静。
隔壁床上躺着另一个做胎心监护的产妇,她有一张胖嘟嘟的脸,正抬起肉感十足的手往嘴里塞着巧克力,“吧唧吧唧”嚼着,她转头看见泪眼朦胧的清遥:“你一个人来生孩子啊?真厉害!”尔后递来一块巧克力:“吃点吧,补充能量!”
清遥谢着接过,小小地咬一口,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倒也安定几分。这时候胖产妇的老公进来,那是个同样肉嘟嘟的男人。
“老婆!你爱吃的费列罗我给你买来了!”胖男人笑着把一大盒费列罗捧到老婆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线。他拨开一颗费列罗,放到老婆嘴里。
“我都生第二个了。”胖产妇嚼着费列罗,对清遥说。
难怪比较淡定,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清遥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先生?告诉他我在社区医院······”
胖产妇示意老公,胖男人应道:“好,我帮你打。”
电话刚挂,清遥连连道谢,胖产妇突然“哎呦哎呦”叫起来,手里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啪嗒”掉地上,碎成两半。
“老公!我要发动了!快,快叫医生,哎呦!······”胖产妇揪心地叫着,她老公挺着肥肚子飞快地跑去叫医生。
进来几个护士把胖产妇推走了,偌大的待产室又剩下清遥一个。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已经十点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宫缩越来越明显,阵痛隐隐袭来,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天空,清遥忍不住痛得叫出声来。阵痛像汹涌的海浪一阵高过一阵,她用手死死地抓住床边护栏,扯着嗓子叫医生,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停滑落,浑身止不住颤抖。被咬破的嘴唇,有腥甜的味道占据口腔······
她扯着嗓子不厌其烦一遍遍叫着医生,终于有护士闻声赶来。清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扯住护士的白大褂:“求求你······我真的很痛······”护士掀开被子一看,已经落红一片,赶紧推她进产房,边推边喊:“宫口预计已开五指!具备顺产条件!”
产房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清遥躺上产床,张开双腿暴露私处,像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待宰牲口。她已经痛得失去知觉,唯有全身止不住颤抖。
“姑娘,你别抖,这么抖怎么用力?”年长些的医生说。
“我也不想抖······可我控制不了······”她声泪俱下,连声音都在颤抖。
旁边的护士拿来一张纸和笔:“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你家属没来,你得自己签字。”说罢把笔握到清遥手里。
清遥试图透过泪眼,提起神看纸上的字,她连握笔的手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签下自己的名字。护士换上另一张纸,上面的内容大概是胎盘放医院还是带回家。她又强打精神在“带回家”前面的方格打钩······
感到私处皮肉被手术刀划开,耳边只剩下医生和护士推着她的肚子要她用力的声音:“胎头出来了!再加把劲儿!”她死死地攥着拳头,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
“哇!——”伴随着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接着便隐隐听到护士的声音:“这宝宝耳垂真大······”
私处被缝合时的一阵阵抽疼在胸口强烈敲打。她太累了,累到说不出只言片语。
范彦洵疯了似的冲出电梯,范母也紧跟着赶来。他寻到妇产科时,清遥已经被安置到待产室。由于伤口刚刚缝合,她只能侧躺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别过脸去默默流泪。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紧紧拉住她的双手在床边跪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范母看到清遥手腕上的号牌,拉住护士问:“你好,请问23号床的孩子呢?”
“23号婴儿口腔内有痰,在新生儿护理室吸痰,您是家属吗?请来一下。”
范母朝儿子点点头,跟着护士去新生儿护理室。
妇产科的医生护士都对这个算是一个人来医院生下孩子的坚强勇敢的姑娘留下了深刻印象。范母小心翼翼给孩子穿上新生儿系带衣衫,用抱被裹起孩子,一张小小圆圆的熟睡的脸,几乎没有胎发,眉眼间依稀有儿子的模样。她向范父报喜:“母子平安······”
那么多疼痛都自己一个人吞下了,以至于在看到他时已经没有任何痛,唯有泪流满面。这眼泪是苦涩的,也是欣喜的······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在看到他满眼的心疼,恨不得所有痛都由他来背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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