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真性情写真文学——《色·戒》

用真性情写真文学——《色·戒》

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传奇。

冷艳的文字，另类的视角，特点鲜明、性格带有分裂扭曲的人物形象，怪诞苍凉的审美基调，让张爱玲的作品饱受争议。

但无论世人褒贬如何，张爱玲已然成为现代文学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

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张爱玲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成就和影响超越了以往所有女性作家，创造了张爱玲神话。

用真性情写真文学——《色·戒》

《色·戒》，张爱玲的一部争议不断的作品，耗费了她25年的心血。

这部小说构思始于1953年，经历了数次修改后，1978年4月11日在台湾《中国时报——人间》上发表。

这个经历了张爱玲中年到老年时期的作品，无疑是张爱玲后期短篇小说的代表作。

张爱玲极为看重这部涂涂写写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作品，隐藏了她太多欲说还休的复杂的心情。张爱玲曾在发表《色。戒》时写：“这个小故事曾经让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写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三十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但是就是这样一部张爱玲呕心沥血的作品，却饱受非议。

“与好色之徒的汉奸胡兰成先姘居，后结婚，终被弃的张爱玲，原应从自己的婚姻中吸取教训，揭露和批判汉奸们的反动与荒淫本质。但是，她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在小说《色。戒》中美化色中饿鬼、大汉奸易先生，扭曲爱国者形象，企图为她和胡兰成结合的附逆行为辩解。张爱玲小处聪明，大处失足的弱点，在小说《色。戒》中凸显得十分明显。”

域外人在对《色。戒》的书评中也说道：“也许张爱玲的本意还是批评汉奸的？也许我没有弄清楚张爱玲的本意。……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暧昧的歌颂。”

也有人说：“张爱玲的人物大都缺乏深远哲学性思辨能力及习惯，然而各别具有独立自主的生命。作为一个小说家而不是社会学家或哲学家，她在一种传统中国女性的视野上捕捉着生动传神的故事。”

但是面对这样的非议，张爱玲并不是无动于衷。

张爱玲在谈论她的小说的风格和手法时，指出：“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我知道人们急于要求完成，不然就要求刺激来满足自己都好。他们对于仅仅是启示，似乎不耐烦。但我还是只能这样写。我以为这样写是更真实的。”

这段话是对张爱玲小说最好的概括。她写普通人的传奇，她写真实的人性，她用真性情写真文学。

张爱玲写普通人的传奇。

《色·戒》这部小说主人公王佳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因为其美貌和演技，还有一股爱国的冲动，搅入了刺杀汪伪政府官员易先生的传奇。

除了王佳芝，还有一群单纯的学生。

他们不是组织规范，计划严谨的地下工作者，他们不是武装齐全，供给充足的士兵，他们只是普通的幼稚的学生。他们想用最原始的美人计，上演一段暗杀的传奇。

张爱玲写人性，而非神性。

《色·戒》中的人物，每一个都是有血有肉正常的人。都有着人性的优点与人性的缺点。

如女主人公王佳芝，她是暗杀任务的核心，也是个普通的女人，有着女人对感情的执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还有女人的缺陷，对爱情的盲目执着，和对金钱的虚荣。

她唯感情是尊，唯情感是大，这是女人的特点，也是女人的悲剧。

再说男主人公易先生，一个汪伪政府的高官。贪图富贵，贪恋美色，有着男人的本性。还有人们认为的汉奸该有的本性，他都有，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贪财好色……但这个汉奸不太冷，他真的爱上了王佳芝，无论是因为她的美色，还是她的脾性，他真的爱上了她这个人。

有人说：“评价一个男人爱你的标准，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易太太要求的火油钻易先生都敷衍了事，而却花大价钱为王佳芝买下鸽子蛋，他在用金钱表达他对王佳芝最直观、最浓烈的爱。

在他这里，她不是工具，他在乎她的悲喜，她的快乐。

而在王佳芝的那些爱国同学那里，她只是个工具，达不成目的就要遭人耻笑的工具，他们只是在利用她。

王佳芝的同学们在这里是所谓正义的代表，但是他们表现出来对王佳芝的感觉，也透露着他们身为普通人的弱点。

那群单纯的学生，空有一腔抱负却没有十足的胆量和智谋，任务中把责任推给别人，失败后又把责任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为什么暗杀非要用“美人计”？为什么计划失败，却要用那种眼神和行为来伤害为行动付出最大代价的王佳芝？

他们是幼稚的、是自私的、是普通的。

张爱玲说：“我写的不是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当然有人性的弱点，不然势必人物类型化，成了共党文艺里一套版英雄的形象。”

张爱玲颠覆了所有爱国题材的小说和故事中类型化的人物形象。

在她这里这个杀手不太冷，王佳芝有爱、有选择的权利，她不是神，她不是英雄，她只是在感情中深陷的女人。

易先生不是被脸谱化了的汉奸，他也会爱。

那群学生，不是因为正义、因为爱国就变成了完美、大义凛然的英雄，他们也有自私自利小人的一面。

张爱玲在向我们讲述人的故事，而不是神的故事，她在写人性而非神性。

如人所论：“可以说张爱玲的《烬余录》是她对人性观察的宣言，她不认为人性可以改变，越是直视它越觉得无药可救。就是这个起点，区别了张爱玲与其他五四作家的不同。”

张爱玲用真性情写真文学。

郜元宝指出：“《色·戒》是张爱玲对胡、张爱情的辩解，张是借此直面自己的私情，做个了断，而不需要别人主持公道。”

《色·戒》中，王佳芝因为爱，她放弃了任务，舍弃了同伴，选择保护她的爱人。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

“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这就是张爱玲性情的表达，胡兰成是汉奸、还花心，有着一切卑劣的人性，就是个渣男，他根本配不上才气性情家境俱佳的张爱玲，但张爱玲曾说“爱不问值不值得。”

张爱玲和他分手的时候，写了绝情信，并附上她的稿费，当分手费。当她看清他的时候，不爱他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这就是张爱玲，爱的时候飞蛾扑火。不爱的时候寡情冷漠。这就是，张爱玲的真性情。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就是她真性情的表达。

水晶指出：“她的小说却是非个人的，自己从没露过面，但同时每一观察、每一景象，只有她能写得出来，真正表达了她自己感官的反应，自己对人对物积累的世故和智慧。”

张爱玲曾说：“我甚至只写男女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

很多人批评张爱玲没有民族气节，没有爱国的思想……但是请不要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待张爱玲的作品。她的作品里没有政治，她的作品不是政治的工具，她只是在创作，她只是在写着她的文学。

张爱玲在捍卫着真正的文学。

在水晶采访张爱玲时，她曾经这样评价鲁迅：“他很能暴露中国人的性格中的阴暗面和劣根性。这一种传统等到鲁迅一死，突然中断，很是可惜。因为后来的中国作家，在提高民族自信心的旗帜下，走得都是‘文过饰非’的路子，只说好的，不说坏的，实在可惜。”两个实在可惜，实属肺腑之言。

张爱玲从普通人的视角出发，在动荡中给予人安慰。

从人性出发，以柔和而现实的方式，揭露人性的复杂。人性，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张爱玲用真性情来捍卫文学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