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介绍：
萧瓷儿受金鹏召唤离家出走，途中遭遇群狼，跌入首乌谷幸遇首乌女侠相救，又从她们口中了解到了太爷爷的一些往事……
本次琅琊令题目为谁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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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谁是英雄
1
那是一棵悬根露爪的老树，看上去疮痍满目却又枝杈密集，大枝小枝横生斜出，树下积了厚厚一层被秋风扫下的落叶，光秃秃的树桠尽显着岁月的沧桑。
夕阳的余辉，从老树枝桠的空隙穿过，罩在次子萧信和的脸上。
那是一张完全酷似自己的脸。从轮廓到说话表情以及举手投足，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铁龙金鹏看着这张脸，心被掏空了一样的疼痛。曾几何时，这孩子脸上褪尽了天真自己却没有发现呢？他那把外姓引进大鹏古村来的想法，到底出自他成婚前呢还是成婚后？
铁龙金鹏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他看了一眼那个有着沉鱼落雁之貌的二儿媳，又看了下儿媳怀抱手牵的一双孙子，微微叹了口气，对爱子说道：“去吧！从此天漄海角，再莫相见，你我父子情份，就到今日为止。以后别再踏进大鹏楼下一步，在外也休得提起我的名号。记住，从此以后，你不再姓萧，你和整个大鹏都不再有半点关系！今生今世，你我若再相见，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往日里，仗着父亲对自己的宠爱，萧信和无论做什么都是毫无顾忌的。谁知在这件事上，父亲竟看得这么重，不但要痛斩父子情，还一辈子不许自己再回家乡。
可是，就算自作主张有些欠妥，自己毕竟也没犯什么涛天大错吧？大鹏古村，与世隔绝。村里人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几百年来，不是练武就是农耕劳作，想出山外，林密无路，山崖陡峭，连马都没法骑，所以即使武林高手，走到山外也要用上一个来月。现在皇上正在责令州官修路，以后出山，势必越来越方便。村里的人们，慢慢地也可以去了解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父亲是震怒自己把那些个在武林中颇有声名的叶、王、范、蔡、左、祝等武林世家骗到了大鹏古村，怕皇上将他们一网打尽时殃及池鱼吗？可是，这些世家，也是知晓厉害的，等皇上派军包围了古村时，看到全家老少，无人能够突出重围，相信也不会多作无谓的抵抗的。相反，如果任由他们在外与皇上顽抗，就算他们武功高强，总是敌不过皇帝的千军万马啊！自己如此安排，既替皇上除却了心头之患，也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萧信和觉得，自己不但无过，甚至还是一个运筹帷幄，拯救生灵的英雄呢！
人生在世，快快乐乐享受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呢？非得舞刀弄棒的才有乐趣吗？父亲不是一直教导自己，练武本为修身养性吗？天下武士一个个守着自家的武功秘籍，数十年如一日地勤学苦练，再盼着到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夺得个名次，他果真就是个英雄了么？
萧信和想不通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绝情。血浓于水，三十二载父子情，说断绝就断绝了吗？母亲早逝，大哥懦弱，叔叔还在外游历，整个大家族，竟然就没有一个人能帮着在父亲面前求个情的。自己从今以后，真要成为被整个家族抛弃的人了吗？萧信和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去吧！好自为之！莫再回头！”在铁龙金鹏萧忠晵挥手转身的一刹那，萧信和突然发现六十七岁的父亲猛然露出了龙钟老态，心里不由得一动。
难道，父亲是担心事情一朝败露那些武林世家放不过自己，所以在御林军还未进村前把自己赶走？如此看来，那倒反而是父亲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了。细想一下，万一那些世家悟出是中计后把处死自己当作屈服的交换条件，到时皇上会不会顾及自己呢？还真难说。看来自己确实该出去躲躲风头。姜还是老的辣。
想到这里，萧信和拉着妻儿，对着父亲深深地跪了下去。
铁龙金鹏没再回头。随着话音落下，人已飘出数丈之外。
铁龙金鹏是萧家棍法的第十七代传人，但后来却以绝世轻功著称武林，反倒是弟弟萧忠炅以盖世神力和家传棍法获得了劈山神棍的名号。
当萧信和直起身子，睁开泪眼之时，父亲已跃上山头消失在群山之中。
突然，随着几声“哇---哇---”的粗劣、嘶哑又单调的叫声，一只老鸦猛然从老树的枝头向一望无隙的天空飞腾而去，萧信和心里不禁涌上一阵凄凉和厌烦。
夕阳落下了山头。天，突然变得烟雨朦朦起来。
那一年，是为大昭三十年。
2
大昭二十年，皇帝要求天下武林世家上交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籍，由朝庭兵部下设的国术研究司注册登记后颁发大晋国术证。这个政策招来许多武林宗派的强烈反抗，但在大昭皇帝高明的镇压手段下，很多武林世家开始屈服，而且还起了不少内讧。那时间，在普通百姓对皇帝的称颂声中，大晋国对武林人士的屠杀却在不知不觉地进行着。
大鹏古村本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境。开村祖在一千三百年前为大鹏楼下村奠定了第一块基石。村史走过八百年后，出了个名唤萧遥的奇人，骑鹏游历三十年，创立一百零八式逍遥棍法。这大鹏古村是因此得名还是此前就唤此名倒是不得而知。但自萧遥后，村史记录更为详尽了。
萧遥一人育有三子，依次是萧吉、萧祥、萧庆，又称村前三房。除祥房在两百年前不知何故迁到了山外，庆房和吉房，在这深山里繁衍得很是枝繁叶茂。铁龙金鹏是出山见过世面的。不知道是不是青山绿水助生养，他发现古村里的女人还真比外面的人能生。古村一夫一妻者居多，可一家七八个孩子的，很是寻常。所以至大昭元年，楼下村萧家已发展至三百多户，两千多口人。
铁龙金鹏萧忠晵是吉房后人，有兄弟两人，弟萧忠炅。只因兄弟俩年青时都喜出山游历，子嗣还不算多。晵有二子，信义和信和，炅有四子。但儿子又生儿子，至大昭三十年，晵、炅之孙辈，已有十多个，还多为男丁。老大信义之子也即将婚配，所以也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
本来，王朝的兴衰更替与这个与世隔绝的古村没什么关系。外面兵荒马乱，村里倒俞是添丁进口。次子信和正是生于大昭皇帝平定天下前两年。自小聪明伶俐，比长兄信义更讨父亲喜欢。信和对于父亲的轻功很感兴趣。忠晵看他生性不是很稳重，也不怎么教他伤人的功夫。但信和学了一点轻功后，古村就困不住他了。此子从十八岁开始就不时出山旅行。萧忠晵心里想着，自己年轻时也曾不安于一辈子窝在古村，才会在外面闯下这铁龙金鹏的名号，儿子既然心心念念外面的世界，困得住他的人，也困不住他的心的。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大昭二十二年，信和从外面领回了一个朱姓女子。看那女子长得国色天香，又温婉可人，再说肚子里又已有了萧家血脉，铁龙金鹏就高高兴兴地为儿子办了婚礼。也是自己糊涂，儿子媳妇后来频频出山，自己竟也没有想到过朱乃大晋之国姓，此女身上流的应该是皇家血脉啊。
大昭二十六年开始，信和陆续将几家外姓引入古村，说是避大昭逼迫武林之祸。可此时的村人，都不似老一辈那样将祖传武功看得那么神圣了。村里没几个人关心这些外来户都会些什么功夫，相反有人好奇地串门问问外面的世界，有人麻木地不闻不问，只要房子不盖到他的地头就行。也有人得了些许好处，就乐呵呵地帮着外姓修建家园去了。还有人呢，看着人家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就上门为自家儿子去求亲。包括楼上村的李家，也都一样的好客，大家与外来户相处得还真算是融洽。
铁龙金鹏倒也不是小气之人，古村四面环山，只要有人力，尽可向外扩展，不会与村民抢夺资源的。只是，当儿子洋洋自得将他的计划告诉父亲后，铁龙金鹏震惊了。
大昭三十年，铁龙金鹏以族长之名高调地宣布了儿子的三大罪状后将其驱逐出村。这三大罪状分别是：一、目无尊长，凡事自作主张，不守家规。二、偷盗传家宝物出山挥霍。三、觑觎掌门之位欲灭兄而代之。
这第一点倒是没有冤枉，把皇上要降伏的武林世家骗入大鹏古村，萧信和确实没有和父亲商量。第二点，偷拿了家里的一些财物也确有其事，但萧家并没有什么传家宝物啊，第三点就更是无稽之谈了。父亲身体强健，还从来没有说过要将掌门之位传与大哥，萧信和又哪里会起什么灭兄的念头呢？
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儿子暂离祸端。至于儿子今后及古村会遭遇什么，铁龙金鹏已无法预测。古村早就人心不古，凡事自有定数吧。
3
大昭三十一年，御林军将古村团团包围。铁龙金鹏带头不战而降。几年前迁入的外姓，也纷纷叹息命该如此。与灭族之灾相比，祖传秘籍已无足轻重。只要能够活命，就算以后不再练武，又有何紧要。
大昭三十三年，铁龙金鹏七十岁生日之际，将掌门之位传于长子萧信义。信义言：父亲身体康健，儿子于武术一向愚钝，掌门之位还是由父亲担任更为合适。
忠晵叹道：为父无能，愧对列祖。太平盛世，无须习武。今后儿子只须带领一家老少安居乐业即可。为父此后就享几年清福了吧。
信义担任掌门后，遂宣布萧氏子孙，以后不必再学武。
大昭三十五年，劈山神棍萧忠炅从境外游历回村，发现有小路一直从山外通至村口，三日即可抵达，大惊。进得家门，看到祖传棍法，被裱成高高悬挂在客厅的大晋国术证，才知离家十年村中发生的变故。后得知兄长不战而降，忠炅甚是不满。
可是炅妻李氏更为不满：你抛下四个幼子长年不归，若非大哥与侄子照应，连饭都吃不上，还练的什么武？
范家剑术，曾经也是名扬海内。为抗皇命，千里迢迢，迁到大鹏，不想仍是换回了一个国术证书。看到劈山神棍埋怨兄长，范仲夏劝道：萧家家大业大，早就跟一棵挪动不得的老树似的。我倒认为，萧老掌门甘冒不孝之名，审时度势，让大家少了冲动，不作无谓之牺牲，其实更是英雄所为。
劈山神棍看看哪家都已交出了祖传秘籍，倒也无可奈何。而且，他也知道，练武之人，哪里仅靠什么武功秘籍，一代武林高手，靠的都是自己琢磨、领悟、变通，才能创得奇招，克敌致胜。
忠炅好武，年青时出山拜了不少名师，结婚生子后，又慕名出海找寻境外高人切嗟武艺，他的武学，家传一百零八式棍法只是个招牌而已，骨子里早就融入了百家精髓。可不曾想到，学武十载回来，明明有四个儿子，一身绝技却无人可传。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孩子们竟然一个个都不愿学武了。劈山神棍百思不得其解。
大明九年，忠炅八十岁时，第九个孙子，六岁的老九竟然对武术感兴趣。正当忠炅想着如何倾襄相授时，不想天天和他一起发牢骚的左家掌柜，却是朝庭秘探。忠炅八十二岁时，死在自己的床上，确实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时他的兄长忠晵已是九十三岁高龄，沉默寡言多年，心里却是明镜似的。可是他不但没有报仇没有声张，从此还不再与人言语，村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秘密。
大鹏古村，一个个不再习武的武术世家一团和气地相处着。包括以前走镖的王家，后来被纳入了督察局，左家是钦定的大鹏村长，都食皇家奉禄。在村人争相与之结亲的大环境下，忠晵老人觉得报仇之念，荒谬得不值一提。
壮年之时，萧忠晵闯下铁龙金鹏的名号，世人夸他是英雄。六十八岁那年，忠晵带头上交秘籍，范家老大仍说他是英雄。七十岁后，忠晵一头钻进了古籍研究，他想弄明白到底怎样才算英雄。
4
瓷儿在首乌谷一晃将近一月。在苏素和怜儿的悉心照料下，她的伤也已好利索了。只是对两位谷主，瓷儿横竖都不知道如何称呼才更为合适。
你说叫姐姐吧，她们都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实在不太礼貌。你说称前辈或婆婆吧，她们看上去又仙姿玉色，雪肤花貌，着实开不了口。瓷儿病中称她们前辈姐姐，可这样既拗口，又无法将两人区分。
一日怜儿被瓷儿“前辈姐姐、前辈姐姐”地叫迷糊了，就抗议说这称呼实在不好。可是到底叫什么好呢？
后来苏素说，她们两个无儿无女，曾经也想过到山外抱养个弃婴。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如今瓷儿巧遇她俩，也是缘分。但一来瓷儿父母都在，二来她们也不想一辈子把瓷儿留在深谷，所以也不能认作女儿，但瓷儿若能唤她们为大姨、二姨，倒也让她们倍感慰藉。
自此，瓷儿便和大姨二姨在深谷里过起了世外桃园一样的生活。
两位老人的心和她们的容貌一样年轻。怜儿更是叽叽喳喳比瓷儿都要活泼百倍。
十六年的深闺生活，让瓷儿不苟言笑，可是，在两位童心老人的感染下，瓷儿仿佛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这种快乐，以前和太爷爷相处时，也有过一二。
在大姨二姨的嘴里，太爷爷是个英雄人物。
和大姨二姨一样，瓷儿也不怪太爷爷当年不战而降，甚至也不怪二爷爷将御林军引入古村。很多时候，局面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可以形成的。用句套话，可能就叫大势所趋吧！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二爷爷顺应时势，将古村和外面的世界同化，他是英雄吗？瓷儿心下似乎不以为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从未谋面的二爷爷，也不知他在外面过得可好。
在大姨二姨一口一个狗皇帝的影响下，瓷儿当然也不可能把大晋的三代帝王看作英雄。
那么，英雄就是像太爷爷这样的吗？
太爷爷年青之时，就像一只自由翱翔的大鹏。太爷爷年老之后，成了一棵错根盘结的老树，可是，不管对性如烈火的劈山神棍二太爷爷，还是生性木讷的爷爷萧信义，或者投机取巧的二爷爷萧信和，他都不会去恣意改造，包括对待所有的村人，他都是成全他们走自己的路，让每个人成为他们自己。
村里的人对生命看得越来越重，只要能够活着，他们可以放弃很多。比如武术、信仰，乃至自由。村里的人比老一辈人又多了很多追求，比如权力、财富还有荣誉。也许，太爷爷对此也有很多不认同，因为瓷儿见过他对着窗外叹气。可是，回过头，他又会拿眼看着瓷儿笑眯眯，告诉瓷儿：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没关系，只要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或者又说：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就好。
太爷爷一百岁后，窗外的世界似乎都与他无关，可是，他心中又似乎装着一个更为美妙的世界。这个世界，让瓷儿充满了好奇与探索之心。
瓷儿当然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个空间维度，有个叫罗曼•罗兰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活中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太爷爷寿至一百零八岁。瓷儿在他人生的最后八九年陪伴左右，感觉太爷爷就是个能够洞察一切的老神仙。可是，老神仙终究也要驾鹤西去。瓷儿心里满满的都是惆怅之意。她暂时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留在俩姨身边，仿佛还是和太爷爷在一起时一样。
瓷儿在大姨二姨身上，依稀看到太爷爷的影子。
网友评论
说实话我不是有性别偏见，可我觉得这么大的架构和格局像是个男人写的。场面太恢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