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菜

豆芽菜

严格地说，豆芽菜不是菜。

而在我们小时候的光景里，豆芽菜却是非常正派的菜。

对于豆芽菜，我的记忆当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和八十年代的时候。

那是一个不光缺菜，而且什么生活物品都缺乏的时候，吃的缺，穿的缺，用的缺，样样都缺。

当时，在我们的生活范畴中，可以称得上菜的，大概有这么几样：土豆、萝卜、卷心菜、葱，再就是豆芽菜。

而所有这些，都完全是自给自足的。

一般每家都自己种一些黄豆，就是做豆腐的那种豆子，如果叫得规范一些，应该就是现在中美经贸摩擦中说的大豆吧。而在我们乡下，就这样一直把大豆叫黄豆，而把另一种较大的豆子叫大豆，实际应该是蚕豆。

我们那儿的土地短缺，家家户户种的黄豆，也就是在田间地头或换秋茬的时候，很有限的，种不了多少，自然也收不了多少。

母亲是村子里公认的劳动好手，种庄稼用心精细，一点儿也不马虎。她和当时还健在的奶奶商量，种黄豆的事每年从来没有耽误过。

黄豆的植株不高，也就一尺左右，丛生的形态，每株苗结的豆荚也不多。收的时候，一般直接连根拔了。

拿回家，等着晒干，慢慢豆苗和豆荚都变黄了。这时候，只需要简单的棒一棒，豆粒便毫不留恋地蹦出豆荚，好像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我们家收的黄豆，难以准确地记述了，但肯定不多。

我记得，母亲还有奶奶，都给我和弟弟炒过黄豆吃。炒黄豆很脆，有着明显的豆香，我和弟弟把黄豆装在衣兜里，抓几粒丢嘴里，吃得豆香四溢。

有时候，谁先吃完了，还要你争我抢一下。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那豆豆还是非常金贵的东西了。

除了炒着吃之外，再就是生豆芽菜了。

这是黄豆的一种重生。

母亲把黄豆泡在水里，几天时间里，每天都换一次水，并且放在炕角等比较暖和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可以看出黄豆的个头变得稍稍有点大，说这叫泡“醒”黄豆。

大概这时候，黄豆就会冒出一点尖尖的芽。

冒出芽就是希望。如果死盯着看，感觉那个过程太慢了，但你不去注意它，又会觉得这黄豆芽长得也够快的。

我还没说呢，生豆芽菜的时候，一般都是快过年的时候。

因为在当时的条件下，如果天天生豆芽菜吃，那大概也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

过年生豆芽菜吃，一是自己吃，二是招待客人。这刚好体现了过年的不一般，也体现了豆芽菜在当时生活中的不一般。

而豆芽菜一般也有两种吃法，一种是凉拌，先煮熟了，拌上食盐、醋和葱花，用油泼了，那味道真香，尤其是大人们喝酒的时候，最爱吃凉拌的豆芽菜。

另一种是热炒吃，或熟豆芽或生豆芽都可以，用稍肥点的猪肉一起炒了，更显得香而有味，也是非常受欢迎的一道年菜。

那时候家家的境况都差不多，所以每当过年的时候，在每家每户都能吃到豆芽菜。

去一家，上个豆芽菜。

再去一家，又上个豆芽菜。

到第三家，还是豆芽菜。

这样转亲戚（也叫走亲戚），一天、几天下来，真可是享尽了豆芽菜的大宴。

以前是因为一切短缺，豆芽菜才成了过年的压轴菜。而到今天，吃菜早已不是什么问题了，而乡里生豆芽菜的传统没有变。每逢过年回乡里，依然能吃到儿时那充满豆香的豆芽菜。

虽然豆香依然，但老人们却一个个离世，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让我们心中的惆怅跟着豆芽菜，总想回到那遥远的但又回不去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