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溥返乡后,基本成为一个乡绅。崇祯六年的虎丘大会后,他事实上只作为复社精神领袖存在,于江浙一带交游,平时读书为主。
他仍然关心时事时人。
比如杨廷枢,当年苏州民变的骨干,从应社到复社的名人,崇祯三年的乡试第一。但后来,杨参加崇祯四年、七年两次会试都无成绩。第二次应举时,文征明曾孙文震孟供职京城,张溥在他临行前特地关照:海内无愧会元称号的只有陈际泰和杨廷枢,一定多加留意。文震孟当然应允,但那年会试时,另一个房师项煜觉得他确定的试卷就是杨廷枢所考,拆封发现却是李青,结果杨廷枢名落孙山,只有陈际泰倒是以六十七岁中了进士。这是关心而没有成绩,杨廷枢后来终生不过举人而已。
比如周延儒再当首辅。周延儒并不是什么好人,准确讲属于正中有邪的人,但明末唯一合适的首辅也就剩他。他四十岁返乡,自然不甘心就此退休,先是与东林党人钱谦益成功修复关系,之后张溥复社受温体仁打击,迫切希望推出周延儒取代,恰逢崇祯对周延儒亦有厚望,于是顺利促成。这是关心而有了成绩,周上台后也让张溥的若干施政想法得到了实现。
但毕竟复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朝政,如今张溥又直接参与推动周延儒复相,这些事儿都被政敌拿来大做文章,特别在张溥死后演绎出许多传奇故事,形同阴谋论。网上流传实在太多,还有一本正经的野史考证:诸如张溥等人用六万两银子为周延儒打通关节,诸如周延儒不想出相、但张溥出于私利而逼其出相,诸如张溥给了周延儒一个该杀的异己名单进京,诸如吴昌时毒死或害死张溥以绝后患,诸如张溥是周延儒的“提线人”等等,可作为电影来拍,却非事实。小人虚构、奸人造谣,多了去。
其他不说,周延儒是张溥的座师、年龄大了七岁,师承关系在那儿摆着,两人谁能控制谁?张溥刚当公务员时,周延儒已是老奸巨滑混在中央机关的人,就张溥那点人生经验,给周延儒提提建议就够了,还能把周延儒当提线木偶?真是电影看多了。
张溥的死很简单:卒于娄东。文史所见,没有意外,没有阴谋。
崇祯十四年春天,张溥和门人在虎丘谋划推动周延儒复相,随后去宜兴面见周延儒。不久,周延儒便去了虞山与钱谦益修好。四月周奉诏复出,六月抵达京师。而根据张采记载,张溥大约四月二十日或之前回到太仓,因为四月二十一日他俩南郊相见,喝酒夜谈读书,随后五月初八突然去世,虚岁四十。
真正可拍电影的,是张溥与钱谦益、项水心(项煜)、徐勿斋(徐汧)、马素修(马世奇)“谋于虎丘之石佛寺”,决定派精明能干的王成带七封重要书信进京见吴昌时,以便送达要员,“遣干仆王成贻七札入选君吴来之先生昌时邸中。吴先生者,一时手操朝柄,呼吸通帝座之人也。辇毂番子,密布内外,线索难通。王成以七札熟读,一字一割,杂败絮中,至吴帐为蓑衣裱法,得达群要。此得之王成口,最详确,时是辛巳二月事。”不过,所有这一切有用无用,或是发挥了多大作用?说不清的——“帝亦颇思延儒”,这一句话就够了,崇祯想要周延儒回朝呀。
张溥为什么死的那么突然?大概率还是透支了生命。年轻时“七录七焚”,伤神的。十九岁以后相当大的精力用于社会活动,直到崇祯六年返乡后依然操心复社生死以及东南文人的命运,还同时有那么么未完的文史著作,估计也是伤身的。崇祯十四年正月,弟子董说跟在张溥身边,董说描述其“方强饭,能达旦不寐”,董说以为这是“上寿之相”,实际是伤身啊,晚上不睡能行吗?责任心使命感太强,对自己没有好处。那时医疗条件不行,得不到及时医治就晚了。
还得要保护好身体!晚上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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