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大萌
文｜夏日晴好93
我叫阿刁，来自黔西南的十八线小县城。我总是喜欢剪短发，穿男孩子的衣服，只为母亲能多看我几眼，只为她的眼里能有我的存在，只为她能多些笑容。
我在家里排行老四，我上面有三个姐姐。母亲在怀我的时候，害喜程度更甚于从前，又特别喜欢吃酸的食物，嘴巴特别刁。就给肚子里的我取名阿刁。所有人都说我是男孩，母亲对肚子里的我充满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我们那个小县城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尤其是母亲，在生了三个姐姐之后，一直都被村里人嘲笑是只生不出好蛋的鸡。她总想给老李家争口气，总想要个儿子。母亲从小对我管得特别严，不允许我留长发，给我买男孩子的衣服，我知道她很想要个男孩。
我5岁那年，母亲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真的给家里添了个男孩，弟弟的出生让母亲在村里人面前终于能扬眉吐气，她也是生的出好蛋的。家里多了个弟弟，可我的日子却没有比以前更好过，母亲的目光再也没有放在我身上一眼。
我弟8岁那年，我爹去世了。爹的死全是弟弟的责任。我弟从小就调皮，喜欢下手捉鱼和螃蟹，无论多深的水他都不怕。家里不仅母亲宠着他，老来得子的爹爹对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有次弟弟下河抓鱼却不慎滑倒，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呛进了一些水。这可急坏了岸上的爹爹，他二话不说跳进水中去捞我弟。一手托着我弟，一手往岸上游，却没有想到年纪大了，腿脚不中用，有些抽筋了。只把我弟送上了岸，自己再也没有爬上来。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父亲的死因，但在弟弟面前绝口不提。这是母亲下的死命令，谁也不许提。但村里总有些好事之人，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以惹怒取笑我弟为乐。
家里的重担一下子都落到了母亲身上，带弟弟的重任就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弟顽皮，事发之后时常闯祸，常常都是我替他背锅。我弟胆子特别大，在我们家又是太上皇，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只有他不想做的事，没有他不敢做的。
弟弟15岁那年，已经是村里面出了名的恶霸。他总是东家偷玉米，西家偷土鸡，南家调戏妇女，北家单打独斗。我常把弟的恶习告诉我妈。可她总是怪我是争风吃醋，其实我知道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就一根独苗，怎么舍得打骂。
20岁的我早已经长成了黄花大闺女，但没有人会来我们家提亲，只因我家徒四壁，所有有点值钱的东西都给姐姐们做了嫁妆，另外家里还有个飞扬跋扈的弟弟。我们家在整个村子里臭名昭著，所有人都离我们远远的。
一日，我按往常一般去找弟弟，却见他正跟人在打架。这本也不足为奇，打架是他的家产便饭。可走近一瞧，却不得了了。我弟满脸都是血，眼神出迸发出杀人的光，他的手一直掐着对方的脖子，对方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脸色早已经铁青。
我走近一瞧，原来是村长的儿子，顿时有些发慌，怕惹出了大事，一边叫喊着“住手”，一边忙跑上去扯开他俩。
可无奈我弟手劲太大，我根本无法拉开，但我的出现让我弟有了些许收敛。那个胖子得以喘过一口气，剧烈咳嗽一番后蹲在地上大声咒骂起来。“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你爹都是你害死的，长那么大就没有人管你。活该翠花看不你……”
我一听脸色煞白，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爹的死。我心里暗暗想着：这胖子是不想活了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弟就抄起一个酒瓶，往胖子头上砸去，顿时胖子头上的血四处乱溅，流眼睛流进嘴巴，最后滴滴嗒嗒淌在了地上。
“强子，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杀人。快跑啊……”我大声嘶喊着，扯着弟弟就跑。那是村长的儿子，那是村长的儿子，我心里一边想着怎么办，一边飞速跑着。
“妈，妈，强子杀人了，强子杀了村长的儿子……”我疯似地跑回家找母亲，她是全家的顶梁柱。她一定知道怎么办，她一定知道。
妈正在挑黄豆，那是弟弟从小到大最爱吃的东西。我的叫喊声，打破了家里的宁静。几个姐姐都已经早早嫁人，这个家就剩下了我们三个。母亲盯着弟弟的脸颊，满身血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阿刁，你收拾下东西，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妈看了弟弟两眼，一把拉过了他，顺带用手指了指我。
“妈，为什么是我？妈……”我惊魂未定，更是被母亲的一番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妈，你为什么要让姐走？人是我杀的。”弟弟血肉模糊的脸上刻着少见的几分执着。
“你给我闭嘴，这是要死人的。你赶紧去洗洗你的脸，给我去换身衣服。”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妈妈怒吼弟弟。
“听见没有？阿刁你快去收拾东西。再晚就要来抓人了。拿着这200块，有多远跑多远。搭上最近的火车去昆明找你姐，去更远的地方，永远不要回来。”
我终于明白妈妈的话意味着什么，我要抓紧爬跑，跑过所有人的眼睛，跑过所有的时间去逃命，去替弟弟顶罪。
我第一次见红彤彤的毛爷爷，却是以一个逃犯的身份。我买了最近一班火车去昆明。我没有手机，没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找不到我姐。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泊在昆明，无处可去。
我想到妈妈说去更远的地方，可是更远的地方在哪里呢？之前在书上看见过一个海边城市，那里能看到梦寐以求的大海。火车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停在了海边小城，而此时我身上只剩下最后的50元。
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我就像一只自由的鸟，可这只鸟很想回到老鸟身旁，去享受爱和温暖。
来到海边的城市后，我在一家加工厂上找到了一个职位。做的活就是操作工，从早上8点干到晚上10点。只有满身的疲惫和苦不堪言的工作才会忘记自己是个逃犯的事情。工厂包吃包住，开销又小，我每个月能存好几张毛爷爷。但是我每天担心受怕，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有弟弟有妈妈的小家。
我拎着啤酒来到这梦寐以求的大海边，海边的夕阳吞噬了半边天，天空显得格外柔和，那就像小时候母亲看我的目光，暖化了我整颗心。我想哪怕被抓去坐牢，我也要回家。可心下刚做下决定。我又想起母亲临行前让我再也不要回去。回去就意味着弟弟会被抓去坐牢。究竟该如何选择？
妈，我想回家，我真的很想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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