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睡在床上发呆,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跟朱红的争吵了,这次争吵的主题是“炒菜”引起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引爆点。
廿楼的厨房,窗明灯亮,大蒜碧绿,腊肉喑红。在银白的铲柄下上下翻飞。下班后的朱红胫直走进厨房,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念叨着:“这肉炒得不好吃,真是太咸” 。“不好吃别吃,毛病”。林梅当时就拉下脸来,“嗨!我说你怎么了这是,吃了辣椒不是?”。林梅扔下了手里的铲子, 一双眼晴瞪着朱红,“我上班你也上班,我下班做饭,你下班做什么啦?” 看着朱红一脸无辜的样子,林梅的手指向立在面前的丈夫,林梅的数落就象炸窝的蜂子,嗡嗡之中带着凌厉的攻势。朱红按捺不住这些话语中的冷嘲热讽,见招拆招,火助风势,风趁火威,一场战争就此升级。只是可怜了那些摆在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结局虽没有酿成肢体冲突,却也是鸡飞狗跳,一片狼籍。相似往常一样,这次战争,直接导致了最终的冷战思维。
林梅是一个精致的女子,精致就精致在她的衣裳,市中心“琥珀精舍”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高档女装壁橱里,林梅总是笑靥如花,脸放异彩。如果有人留心关注这位时尚的女子,那么在她每次购物的那些同样精美的包装袋里,一定有一两件搭配得体的换季套装在里头。钱不是问题,至少在林梅看来,为了心爱的衣裳不能省钱。这象什么话,女人就这一辈子,三万多天呵,掐头去尾,一万多些吧,一万多天的女人,要活就活得神采飞扬,潇洒惬意。如不是象歌剧“白毛女”里的那个杨白劳,大过年的就给喜儿扎了一根红头绳,一想到此,林梅就想笑,她笑那句台词,于是轻轻地哼唱着“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没钱不能买……。”哈哈,鬼扯谈,红头绳也买不起,不过也不一定哈,人家编出这样一个情节,肯定有其中的道理吧。至于自己的打扮,林梅认为不单单是搭配的问题,如果刚买的衣裳,穿在身上没有十个人以上的点赞,没有五个男人的回头率,而且没有两三个女人的妒嫉,那么这次买卖就算是一种失败。为此,她们家过道的玄关里装了一块大号的穿衣镜,每天早出晚归,过一遍镜子,对她来说,这是必须的程序。什么叫气质,不透过镜子,你怎么看得出来。捋捋头发,整整衣领,系好纽扣,抚平身上的皱褶,走两步,原后一转身,一个漂亮的ps造型,嗯,还不错,那么这一天对于林梅来说就会是信心满满,能量足足的一天。她不指望自己的穿戴领导潮流,但最起码她的穿衣风格要殊异于周围一部分的女人,这辈子不指望飞黄腾达,扬名立万,却也不至于随波逐流,寒酸邋遢。
都说夫妻吵架不过夜,不过这要看有没有人先一步妥协。朱红觉得自己的隐忍似乎到了极点,他知道他如果动手起来,就不仅仅是吵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他在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扔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他要以这种方式平息心中的火气和莫明的委屈。今夜注定无眠,又没有地方去吐嘈,手里虽然在翻着书,心里面却在回味刚才经历的情境,客厅里主灯关掉,筒灯的弱光打在背景墙上显得朦胧而又神秘,好象在嘲笑他的狼狈。说真心的,他还算不上一个玻璃心的男人,说话做事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来回审核一遍心底里糟糕的情绪,不觉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清早稍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沙发床,他就赶去上班了,一到单位里,却发现自己是来得最早的一个,他好笑他这样的反常主动。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同事小胡子请客,地址选在一家新开张的夜店里,哥儿几个山吃海喝,啤酒喝了一箱又一箱,吹吹牛也聊一些当前的时事。舞台上一个三流的歌手在那儿装腔作势地吼着。酒足饭饱,轮到他拿麦克风,他使劲地吼着一首让他也让别人虐心的歌曲。小胡子起哄说,唱得好唱得好,你老婆要听到了保准要爱死你。他却在心里说,你真他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知道,我咋天晚上都快被我老婆虐死了,到现在才刚刚缓过一点神来,你又补上一刀。
大凡冷战都具有两种模式,朱红总结出来他与林梅之间每次战争前后的特点。第一种是闷而不发,朱红的粗心和坦率的性格其实就是引发战争的最直接原因,对于他的说话方式和行事风格,林梅虽然不愿意明确指出,但是闷声不想往往就是即将爆发战争的前兆。
另外一种是一旦战争爆发以后,林梅的数落就如秋风落叶,淋漓尽致。表面上看看这样一个女子靓丽而精巧,平常说话也礼貌而温柔。非常时期却非常没有理智,唾沫横飞,双眼圆睁。直至对方认怂为止。接下来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种沉默是全方位多角度的,它使这个家庭笼罩在宁静的氛围里。也同时改变了惯常的生活节奏,因为突然止息了沟通机制,两个人的行踪就显得神神秘秘,当然心照不宣不代表彼此就忽略了对方,其实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沉淀在两个人的潜意识里,朱红知道,林梅是在等待他这个大男人首先开启沟通模式,然后一切有望恢复到以往的生活状态。
这是出差后的第四天了吧,也是和林梅吵架后的几天呢?朱红不记得也没有在心,他只是在临走时没有和林梅打招呼,因为走得突然也根本就没有回家的准备,当时他还认为这是一种解脱,让他有一种离开那种尴尬氛围的庆幸,只是真要隔了几百里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小城市,他又有一种惦记,白天还好,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周围也有陌生的客户和他的搭讪以及对工作的事情的咨询,他觉得一天过得好快,特别是一到晚上回到那家小旅馆里,他就会感觉到心里好忐忑。每天照例在淋浴间洗完澡,然后穿上体面的那套衣服,他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只是有些枯燥无味,每当此时,他都会选择坐上旅馆门口的公交车去到市中心转一圈,有时候他也会在华灯璀灿的马路上遛过一段,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他知道自已此刻在期待什么,于是他下意识地拿起了电话,瞬间又理智地把电话放进了口袋里,哎!一切回去再说吧。
好不容易出差总算完事了。坐在飞驰的火车上,看着那些一窜而过的近处的电线杆,远处的山丘,池塘。他是真真体会到了归心似箭的感觉呵!近乡情更怯,不敢问行人。到自家门口时,走廊的路灯"唰"地亮起来,他用很轻的动作完成了开门关门的瞬间。在孩子门口停下来,他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里面打鼾的声音。今天周末,本来他可以早些回来看看孩子,可是出差刚回来却拖到现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有些抱歉的同时,他又觉得称心。因为孩子很乖顺。所以把她送进了一家很有名的寄宿学校。实际上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花费在孩子身上,在于孩子的管教和接触上林梅显然是主要监管者。
主卧里很安静,门是虚掩着的,床上似乎有动过的痕迹,"难道她回来又出去了"?朱红顿时有一种呆萌的疑惑。同时有些不满林梅这样的做法,因为今天是孩子回家的日子,你怎么就……。这样的借口是不是很牵强,或者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某种欲求,他情不自禁地拿起了手机,号码都找好了,他却抬起了头,“或许他去了他姊姊家呢,这深更夜半的”。他去洗手间认真地洗了个澡,朦胧的水汽里胯下那柄尘根怒然雄起,一阵孤寂感瞬间躁得他心无边际。
又是一天下班的时候到了,朱红记起他昨晚做的那个离奇的梦,梦里他变成一位领受神圣使命的使者,将要去到某个无际的远方,当然他也说不出那个地方在哪儿。踽踽独行,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座桥边,哇塞!那座桥好长好长一直伸到天际。桥头有一老者向他鞠躬打揖道:"请问施主这是要去哪儿呀…"。他记得他并没有答话,只是抬腿就迈上了这座桥,行不多远,当他偶然回眸之际,却听见桥那边一声大喝,分明有无数刀客追来,并且高喊,拿下买路财来。惊悚之中,他不得已匍匐在桥面上。此时只觉背上异常沉重,一女子紧紧箍住他的腰部。顿觉逃无可逃,顾左右而思躲避之处,哪知桥下面那些汹涌的波涛倾刻变成了迷天大雾,于是他翻身落入那片雾中,睡梦里手脚拼命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挣扎。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朱红也把自己的这种不稳定心态归结为跟林梅的这次战争所引起的。生活呵,这辈子就是由一些平凡的日子和不平凡的日子叠加起来的某种经历。不平凡的日子就如一枚石子投入到平静的湖面,扩散扩散直至在某个时间点它必然会消失的。最后由记忆来收藏这种经历里那些美好的部份,而规避那些不美好的部份。
照例他先回家,一看表时间尚早,孩子己经上学去了。他打开电脑看了一会股市行情,一抬头街面己是万家灯火,窗外那幢高高的建筑物里己经透射出璀灿的灯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饭呢!走进厨房胡乱地下了一碗面条,狼吞虎咽起来。顷刻间他有一种后悔的意识,后悔自己情商太低,那天晚上不该说出那句话来引起了这场风波。可是这又似乎不是必然的理由。难道说每次和她的争吵都是因为这样的琐事吗?真心挠头,这叫什么夫妻,锱珠必较,患得患失。哎!不是有一句话么,柴米的夫妻,酒肉的朋友。世间夫妻之道也不过如此呵!他拔了林梅的电话,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您所拔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拔”。于是他悻悻地关上大门,走下楼梯。
双溪路282号。朱红打开车门,带上墨镜,这时己是晚上7点多了。他迅速地走上二楼,此时健身房里己是练客爆棚。偌大一个场馆,有练殆拳道的,有练瑜咖的……。他记得他已经好久没有来这儿了,他一边跟熟悉的朋友打招呼,一边在搜寻林梅的身影,他知道林梅是这儿的老会员。曾经他们也出双入对是这儿的常客。现在他要看看她在不在这儿,并且和她好好谈谈她们之间的一些事情。练完一套臂力组合,朱红又踏上了跑步机,他有一双粗壮而且颀长的腿,屈伸之间敏捷而沉稳,一圈下来,他坐在旁边的沙发垫上,嘴上叼着一根烟,用他那关节长长的手指抚摸着毛葺葺的胫前肌和腓滑长肌,他注意到脚踝上那个浅浅的疤痕,这是有着一条光荣历史的印记。那是他在学生时代在校园的操场上留下的,当时的校运动会,他一举夺得了5000米长跑亚军,只是在终点他瘫下来时一个不算大但楞角分明的尖锐石块扎进了他的脚踝。敷药以后,他向他的同学打趣道:“这是上帝赐给我的教训,教我不要骄傲自满”。
练客们陆陆续续走出健身场馆,朱红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他再一次拔通了林梅的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诧异地问道:“你是哪一位呀”?“嬷嬷,是我”。朱红显然很在意老太太的问话,回答得毕恭毕敬。“您身体还好吗?…”。他在想要不要向老太太提起林梅的事。对方却首先提到了他心中此刻的关切,“她现在不在,你们又吵架了是不是呵,真是两个小孩子。”老太太停了一下,“呵,她也没跟我说你们吵架的事,她只是说想我了,想在我这里住几天”。“呵呵…“。朱红陪着笑脸。“不要吵架呵,一家人过日子,好日子难日子都要过,没有谁一辈子会顺顺滔滔的”。
事情已是水落石出,朱红感觉一块悬心石终于跌落地下,他在想是不是明天到她姊姊家去看看老太太,这样子也显示出自已的孝意。也许是好久没有锻练过的缘故吧,朱红又给自己按摩了一回。哦耶,看来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因为睡觉特别警觉,朦胧中朱红听到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既而又有推拉的响动,他潜意识里第一反应,有贼,这一惊可了不得,他敏捷地从床上弹起,睡眼惺忪地盯着卧室对面的壁厨,只见林梅手里拿着一个装饰精美的手提袋,正从壁厨里掏衣裳到手提袋里。看到他惊诧的样子,回头之际已经抓紧了卧室的门把手,推开房门进入客厅,“呃,你怎么回来也不打我电话?”林梅只是不答话,以更快的速度走向客厅的大门,呆萌的朱红顿时反踩着拖鞋追了过去,就在林梅快要接近大门扶手的时候,朱红的双手已是拢紧了林梅的腰际,一阵淡淡的雅施蓝黛的香水味顿时向他的鼻际袭来,他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一头野兽在扑咬一只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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