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又把我给出卖了。
第二天一早接到欧阳海电话时，我深感气馁。
当时手机响起，看到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来电，我还没反应过来。难道又是推销茶叶、股票、贷款的骗子吗？看清没有“诈骗”或“广告”标记，我迟疑地接通电话，“喂，哪位？”
“老同学，你好。”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
这年头，以老同学的名义进行诈骗的情况可不少。我警惕地问，“您哪位？”
“我是江源一中高107班的欧阳海。老同学，很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还是被姨妈出卖了。我大为尴尬，幸好电话里看不到，“哦，呵呵，我姨妈她，她，那个，这个，我明白了，好吧，江同学，你好。”
“你说话还像以前一样，我都能想像出你说话的样子。”他轻轻一笑，“我是高三分班才转到你们班去的，估计你记不得我了。也难怪，你以前走路时总是高高昂起头，一脸茫然，不知看向哪里。”
“我那是近视眼，看不清。”我辩解道，心里直汗，哇，幸好没说我眼睛长在头顶，高傲，上次那位警察叔叔就是这样批评我滴。其实，我真不高傲，茫然倒是真的。
“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不但是你的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毕业于艺术学院，现为北京某非知名国企企宣老干部，专门负责写写画画，唱唱跳跳。”
“难道你还会跳舞？”我好奇地问。同过学的事我都没印象，只有转移话题。
“想不到吧，我还会跳探戈呢。不过，从大学毕业以后，就没有跳过。”
跳探戈？天哪，这画面太美。我想起了《暗算》中的钱之江，风度翩翩，太帅了。
等我笑完，好一会，那边都没有声音，我感到不安，“喂，欧阳同学，那个我不是笑话你，我只是，只是觉得很有趣，因为我从没见过真人版探戈。”
“你的笑声真好听。”他声音温柔得让我别扭，“小时候，我每个周末要上五个兴趣班，唱歌，跳舞，钢琴，画画，篮球，跳舞只是其中一项兴趣而已。如果你真的想领略，我可以带你跳一曲《卡门》。”
我当他是说笑，客气地说：“好好，一定要欣赏。那你怎么考了美术专业呢？”
“因为这些兴趣中我最喜欢画画。”
“好羡慕你有这么多兴趣爱好，我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我是真的羡慕。
“嗯，其实小时候我还曾经恨过我妈妈。她把把自己没实现的人生愿望都放在我身上。她每天都监督我练琴，练声，练舞，不管是生日还是春节，一概不准偷懒。但是后来到了上初中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享受其中的乐趣了。所以真的是非常感谢她对我的严厉管教，让我现在有了这么多人生乐趣。”
“啊，太羡慕了。”真是强悍的人生啊。为什么我妈啥也没让我学呢，哦，就让我学了毛笔字。
其实我小时候也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学跳舞学弹琴来着。但是她说了一句，那些都是玩物丧志，学跳舞，扭来扭去像什么话。从此断了我的妄念。
上大学时，同学们参加各种社团和演出，可我吹拉弹唱一样也不会，只有当观众的份。上班了，同事聚会K歌，我一唱歌就高不成低不就，只好不献丑。
“你喜欢的话，我都可以都教你。”
“好啊，好啊。”我欢快地说，他的声音一温柔，就让我忘了母亲关于玩物丧志的论断和姨妈关于矜持的教导。
“江小渔，我要的年度报表，你做好了吗？”主任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吓得我手一哆嗦，手机掉地上。
手机黑屏了，我才买的苹果8！苍天啊，我两个月的工资打水漂了。果然玩物不但丧志，还丧钱啊。
我来不及平复手机摔坏的悲伤，赶快投入工作。
看到满桌的报表资料时，我感觉又回到了高三苦闷时代。
我现在化茧为蝶了吗，怎么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只毛毛虫虫呢？当初我为什么要考回来当公务员呢？
与在外创业或者在大企业当白领的同学们相比，我确实轻松得多。但是我觉得自己上班很没有意义，毫无成就感可言。因为在这里，我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工作努力或能力，与报酬和晋升并无关系，决定它们的是年龄、资历和关系。
早知今天，我当时又何必考什么注会和专八。作为一名经济落后的四线城市的小公务员，它们就像是屠龙刀，毫无用武之地。每次同事们聊起来，在惊叹之余，全都是满满的可惜，可惜太多了，就成了落寞的嘲弄。
遥想毕业那年，还呆在沿海大城市的我，手持双证，向多家500强企业投去简历，意气风发准备成为一名北上广高级白领，却被母亲大人一通电话，迫而转向报考公务员，而且还是本地公务员。爸爸虽然支持我，但更支持妈妈，尤其是当妈妈说，难道你想让女儿像你一样，在外面奔波，那么辛苦吗，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就在我一边悔不当初，一边苦哈哈地工作时，主任通知我下午去参加一个市直工委组织的单身青年联谊活动，因为单位只有我一个是单身而且没有对象的。
当我肩负重任来到活动现场时，才发现，额滴个娘，大部分是中年离异人士，我居然落难到与众叔叔阿姨们同病相怜的地步，真是蓝瘦香菇。更严重的是我居然还遭嫌弃，在即兴配对游戏环节，居然没有人选我。我再清高也是有自尊心的。
我的心在滴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手机摔坏，今天又备受人格打击。我深深感到考回来当公务员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
受到如此刺激，脸上痘痘又冒出业一颗。
晚上我正在敷汉方去痘面膜时，老妈捧着手机边看边问我，你姨妈问你，手机怎么打不通了。
“摔了，拿去修了。”我含糊地说。昨天下午把手机拿去手机修理店了，原想到售后去换个屏，可一问要2000多，算了，我拿到小店去了，才200多。
“哦，难怪。”她一边在手机上划字，一边转达消息，“你大姨说，她老姊妹受儿子之托，了解下情况，问你发生什么事没有，比如摔到什么地方没？”
我顾不上面膜，嚷道，“他才摔倒呢！就是他没头没脑地在上班时给我打电话，害得我手机摔坏了。”
“瞎说什么。”老妈写累了，给姨妈发了个语音“她没事，是手机摔坏了。”
“那赶紧买呀，没手机到哪找人啊。”姨妈在语音里发出了指令。
我的娘呀，这些刚学会用微信的中老年人比我还“手机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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