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渔相亲记》第14章 往事如烟
陈之乎手持一盅白酒走进来，一边跟站立起来的同学们握手招呼，一边抱歉来晚了。
小田和希希把手伸得老长，一边握手一边争相表示自己是他的粉丝，激动得两颊绯红。
看着她们的如花笑靥，我深深感觉自己老了，还没腾起浪花就已被年轻一代拍死在沙滩上。我忽然明白了父母们催婚的心情，真的是苍狗白云，时不我待。
于倩倩可不甘落后，嗲声说：“班长啊，成明星啦，作为你的老同学，我们感到荣幸呀。”
陈之乎把手伸过来：“江小渔，于倩倩，当年我们班的两位班花，一清丽一美艳，我们男生曾私下称你俩为白玫瑰和红玫瑰。两位女神芳华依旧，风采更胜当年。”
于倩倩双手与他紧握：“陈处长，你真是太会说话了。我现在都已经是孩子他妈了，还算什么女神什么玫瑰呀。”
陈之乎说：“难怪比以前更娇艳，看来是琴瑟和谐的滋润喽。你老公娶了你，真是有福啊。”
说着，他又向我伸过手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白玫瑰还是那么美丽清高，我们曾经同过桌，你还记得吗？”
“那是刚入学的时候吧，只有几天吧。”他的手骨节粗大，与他的斯文外表很不相符。他的手掌瘦薄清凉，完全不是我想像的敦厚温暖。
“你还记得，太荣幸了。不过不是几天，是两个星期。军训结束后，老师就重调了座位。但我永远都记得，当年你坐到我身边时，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让我这个来自农村的山里人，惊为天人。”
我尴尬地说：“哪里呀，能与您同桌，是我的荣幸。”
他又说道：“后来高三时，我坐在你后面，我还经常向你借橡皮。”这我倒记不太清了。
他接着说：“由于习惯了借橡皮，结果高考时我也忘带橡皮，幸好小渔又一次借给我半块橡皮，否则我不一定能正常发挥水平。这半块橡皮的大恩大德，陈某没齿难忘。今天借此机会表达谢意，我先干为敬。”
于倩倩戏谑道：“能助男神一臂之力，这是小渔莫大的荣幸。”
我脸刷地热到了耳根，嗫嚅道：“我不会喝酒。”
文校长倒了一杯葡萄酒放在我面前，带头起哄：“喝一杯，喝一杯。”
“小渔随意就好。”陈之乎说。
我一听随意，脸更热了，赶快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陈之乎接着又说：“我还记得小渔的一手颜体书法非常漂亮，字如其人，灼灼其华。”
我说，在陈教授面前，我那是雕虫小技，您的草书当年在学校才是独步天下。那时我们当市书法协会会长的班主任秦老师都说，气概非凡，后生可畏。
没错，老师的确这样讲过，还说他的书法综合了怀素、王羲之以及毛主席的风格，而且已初具个人特色。那次书法展上他的书法作品是李白的《将进酒》，我当时记忆深刻，因为完全没想到他那样严谨刻板的人会写出那样狂放的字，一点都“不如其人”。
文校长说，好了，你们才子才女不要互相谦虚了，来，同学们八年未见，今天大家共同举杯敬我们大班长一杯吧。”
大家共同喝完两杯后，陈之乎说，我们这次聚会就定在26日吧，文一多你初步统计有多少人？
文一多说有40人左右。
他说，我们班60人，能来70%也不错了。秦老师那我亲自去拜访过了，其他几位老师联系得怎么样了。
文一多说，基本也联系好了，数、英、政、史老师都会来。
他又说，华隆这边的大包厢和住宿，老文也辛苦你去联系了。
文一多指着大家说，我已经给他们几个分好工了。影像制作那边我们有一个同学是做婚庆公司的，他负责。
说话间，以领导为核心的的车轮式敬酒又开始了。
我是一个酒量为零的人，身体中根本不具备解酒酶。喝下肚的那一杯葡萄酒急邃发酵，让我面热心跳，口干舌燥，头昏眼花。身边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离我忽远忽近，远的时候似乎是在看电影，近的时候有人拍着我的肩跟我喝酒，我好像喝了又好像没喝。
一阵阵恶心难受涌上胸口，我头重脚轻地走出包厢，在一位服务员指引下找到卫生间。我强作笑颜道谢后，冲进卫生间格子间，把门一拴，一边捞起碍事的长发，一边对着马桶倾江倒海般一吐而尽。
吐完后在洗手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我清醒了。镜中的我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像个女巫一样。
酒店的环绕音乐轻轻渺渺似行云流水，是一首《少女的祈祷》。在那些高三的苦闷日子，这首钢琴曲曾是我的睡前安眠曲，哦，不，安魂曲。
坚贞、天真的旋律如上帝之手，划出一个又一个梦想的泡沫，那样美丽炫目，指引年少的我从困顿中解脱，安抚我焦虑不安的心。
我想起少年陈之乎走进教室时既沉默又轩朗的样子，当他坐在我身后，我的焦虑才能平息下来，全心忘我投入学习。
理想和学识曾让一个农村孩子自信阳光，而岁月沧桑却可让一个内敛少年变成舌灿莲花的江湖人士。
张师太说过，不管是白玫瑰还是红玫瑰，只有得不到的才是白月光和朱砂痣，否则不过是白饭粒和蚊子血。
别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只有永远尘封在青春岁月里，才会永葆芬芳纯净。
我重新意气风发回到包厢。
陈处长正在说为家乡申请了一项非遗古城项目。
他说，全省现有三个非遗古城，都是旅游胜地。这个项目成功后，会获得国家扶助建设资金，将大大加快我市文化兴城速度，同时将吸引大批游客，将养在深闺的湘源推向全国，形成文化兴城、城兴文化的良好循环。
大家热烈鼓掌。
也不知道这是他今晚的第几个饭局，不过应该是最后一个饭局，因为已快晚上九点了。也不知道他今晚喝了多少酒，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少于一瓶，因为在这里四个男人已喝了三瓶白酒。最关键的是他依然面不改色，话不改速，条理清晰，侃侃而谈。
文校长带头说，陈处，以后我们就跟你干了。其他人附和道，跟陈处一起好好干。
我疑心自己到了水浒梁山。
他又说，江源市已经成立非遗古城建设小组，将从相关部门抽调人员共同开展前期文化调研项目。过两天我要带组到南边瑶乡釆集方言、民歌和民俗。等我回来，差不多就是过年了，到时再聚。聚会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晚上九点半前，饭局总算结束了。男同学们喝酒太多，女士们成了临时司机。
陈之乎是有专人接送的。当我们走出酒店旋转门时，一辆黑色广本悄无声息地迎上来，一个白衣女子从后座中出来，拉开前门，陈之乎与我们挥挥手，坐上车绝尘而去。
我认出这辆广本就是给我空出车位的那辆车。那个白衣女子正是电梯前遇见的古典美人。
外面下起了冷雨，我拒绝了文校长提出让小田送我回家的建议，开着车向江源四中方向而去。
我的母校离我家并不远，不过两条街之隔。我曾经每天穿梭于这两条街区。八年过去，这一片地方除了打粉装修外表变得更漂亮，推倒了几栋老房子，建起了高楼大厦，格局并无大的变化。
我把车停在校门口，静静坐在车中。
学校位于河东区位置最高的山丘上。校门口是一道呈四十五度角的高台阶。放假了，校园黑乎乎一片，只看到铁护栏和围墙冷峻剪影，护卫着城堡般的净土。
我知道四周护栏上有枝桠缠绕的迎春藤，再过一个月，就会有娇黄的花朵如瀑般泻下山坡。台阶两侧有茂盛的栀子木，再过四个月就会释放出浓密的花香，熏得整个夏天都让人魂不守舍。这个台阶上曾走过我，走过于倩倩，走过陈之乎，还有欧阳海的青春年少。
是的，我承认，在这个酒精过多的夜晚，我忽然主动想起了欧阳海。我想像着一个阳光下背着画夹飘逸而去的美少年，似乎只在他还在象牙塔中历久弥新。
当我正沉浸在关于欧阳海的想怎中时，他的电话应时响起。
我懒洋洋地告诉他，我现在正在学校门口，今晚几个高中同学在一起吃饭了。知道是哪几个吗？老大，文一多，张利，还有，班长。班长，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陈之乎，长得像陈道明的，陈道明老了，那就是像胡歌，对，像胡歌的。
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在北京吗？听说曾经是电视名人。
你怎么知道。
都是一个班的，都在北京上过学，当然有过联系。他淡然说。
我想像不出他俩在一起谈话的样子，一个秀才，一个兵，一个学霸，一个学渣，好像完全是不同道路上的人。
他说我是白玫瑰，哈哈。我傻笑着说，欧阳海，我正式通知你，26日我们班举行同学聚会，八年来的第一次聚会，你一定要回来参加哦。
你喝酒了吗？他问。
我昏沉沉没有答他。
他说，听着，小渔，我已经请假了，明天我就会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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