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摄影社

作者: 椬yi | 来源:发表于2023-11-28 16:22 被阅读0次

    还有二十五分钟就到九点了,刘演胡乱刷了牙洗了脸就要出门。

    “亲亲我。”还躺在床上的女友“甜瓜”用慵懒的嗓音说道,像一只撒娇的猫。

    “不了,来不及了。”一边说着,刘演一边开了门。

    甜瓜满心不悦地坐起身来,揉着眼睛说:“站住,亲一下能要多少时间?”

    已经探出门外半个身子的刘演不得不折返回来,以相当敷衍的方式亲了一下女友的额头。那敷衍的程度,用“蜻蜓点水”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交好差之后,他迅速夺门而出,经过客厅的时候顺手将挂在墙上的那把吉他捎上。多亏了女友叫他回来,否则,作为乐队吉他手的他,排练却不带乐器像什么话?

    乐队的名字叫“落水的鱼”,刚刚在市里打出名堂,眼下正在为下个月即将举行的音乐节而紧锣密鼓地排练着。上次排练刘演已经迟到了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迟到,否则技术本就差强人意的他将难保主音吉他手的席位。他匆匆下了楼,骑上那辆有些拉风的灰色电动车,朝排练场地飞驰而去。

    “嗒嗒嗒,嗒嗒嗒——”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刘演那设置为非洲鼓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问你个问题,你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电话是女友甜瓜打来,劈头盖脸的。

    刘演气不打一处来:“我当是什么事呢,我在路上!”说着,他不等女友回话就挂了机。

    绿灯亮起,刘演启动车子继续前行。可走了没多久,非洲鼓声又没羞没躁地响了起来,来电者还是女友甜瓜。

    “你有病啊?”这次刘演没控制住情绪。

    电话那头甜瓜的声音执拗中带着一丝嗔怒:“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样的问题什么时候问不行?你能不能成熟点儿?”

    “不,我等不到你回来。”

    刘演意识到,是刚才那个敷衍的吻惹的祸。甜瓜成长于离异家庭,是个疑心很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一个诚意不足的吻,一次约会的迟到,一句心不在焉的回答,都能引起她的不安和猜测。而这样的时刻,往往就是刘演麻烦的开始。他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小电影,却想不起来自己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一下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会继续回忆的,一旦想起来就第一时间告诉你,可以吗?”

    “怎么可能?初吻都想不起来?”

    “嗯,真的,相信我,我现在开着车不方便,等会儿我一边排练一边想,我爱你,你懂的。”

    赶到排练室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九点过三分。乐队的其他成员都已到齐,正在调试乐器和设备,看样子他们也才到不久。主唱白狮瞥了刘演一眼,继续把麦克风装到架子上。

    刘演最近对业务很是上心,曲谱什么的都烂熟于胸,一路排练下来顺风顺水。当排到第四首歌的时候,他的心思开始插上了翅膀,像一只误闯入室内急于逃生的白鸽一般飞了出去。

    刘演人生得牛高马大,却是个心思极其细腻、情感丰富的人。说起来有些奇怪,但他的确是个把初吻之类的东西看得很重的家伙。还在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开始设想自己的初吻要多么浪漫、多么充满仪式感且与众不同。比如像这样,在郊外一面不知名的湖泊上,少男少女荡着木桨划着木船来到湖心。少男要求少女闭上眼睛,少女乖乖照办,少男就在一片波光粼粼之中凑身上前......之后两双木桨掉落水中,木船在湖心不停原地打转。

    可是眼下,刘演在脑海里搜刮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初吻。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问题?要命的是,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初吻对象是谁。

    “喂,开什么小差?”白狮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刘演,瞪了他一眼道。“和弦都搞错,还自己多出一个小节?”

    “啊?有吗?不好意思啊。”刘演欠了欠身子道歉着,强行把自己的心思拉回到排练中。当一切恢复正常之后,他又不自觉地开起了小差。可令他失望的是,任凭他如何搜肠刮肚,直到十首歌全部排练完毕,他都没有想起半点关于初吻的事情。与此相反,上大学之后和当时女友的卿卿我我,包括有一段时间自己比较堕落,和好几个女生随便搂搂抱抱的事情,却清清楚楚地重现在他的脑海中。

    排练在中午时分结束。大伙儿在附近挑了一家兰州拉面馆将午饭随便对付过去。主唱白狮、节奏吉他廖震、鼓手根号二、键盘手老雀以及作为主音吉他手的刘演,五个队友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全都埋头吃着面,一言不发,似乎每个人都有心事。只有此起彼伏的嗦面声“吱溜吱溜”地打破这安静。

    “那个......我这几天身上好像发生了件怪事。”最先开口的是老雀,他在乐队里最健谈,每次这样的时刻都是他跳出来救场。

    “说说。”白狮夹了一大口面,一边不停用嘴吹着一边说道,头也不抬。

    “我发现.......我想不起来咱哥几个是怎么认识的了。”老雀将面碗捧起来喝了两口热汤,像是借此让自己不安的心情冷静下来。

    “嘿,巧了,我也忘了一些事。”根号二接过话茬,他是队里话头第二多的人,但从不第一个挑起话题。他已经吃光了拉面,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说:“我把我跟谁学的打鼓都给忘了,你说这闹不闹心?师父是谁都不记得了,以后别人骂我是白眼狼就完蛋了。哎,我这难道是提前得老年痴呆了?”

    刘演这下蒙了,刚要加入话题,却看到廖震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白狮也看到了吉他手的异样,拍了拍他肩膀问:“怎么了?震子?”

    “我......我小学以前的记忆都没了。”廖震说着泪水夺眶而出,随手扯了张纸巾捂住脸抽泣起来。

    整张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大家心知肚明,廖震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全家人开车去云南旅游,路上发生严重车祸,爸妈当场没了,而廖震很幸运地只受了些皮外伤。小学前的记忆都没了,那也就意味着,他和父母相处的仅有的那几年记忆也消失了。

    白狮冲服务员招了招手:“来五瓶啤酒!”

    冰啤酒很快送了上来,白狮开了酒,给每个人斟上,然后问:“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事儿的?”

    “十五号,拍完照第二天,我记得很清楚。”

    “我是二十号,十九号拍的照。”

    “呃,我想想......我应该是十八号?不对,是十七号,嗯,就是十七号。”

    “哪天拍的照?”白狮问。

    “前一天,十六号。”

    “那也就是说,你们三个全都是拍照第二天就出现了失忆,真他妈邪门了!”白狮说着,把啤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

    应音乐节主办方的要求,乐队成员这几天分别拍了个人写真照。甜瓜的好闺蜜“芽儿”推荐了一家新开的摄影社,名字叫“魔法暗室”,大伙儿就陆续去拍了照。白狮因为原来就存有很多个人照片,就没有去。

    刘演此刻感觉到内心一阵悸动,连手里的啤酒都拿不稳了。他是昨天去魔法暗室摄影社拍的照,而今天就出现了失忆的情况。如果只是三个人出现这样的状况,还勉强可以称其为巧合,但事不过三,自己也是这样,用巧合就很难再说通了!

    正当他要说出自己也是这样时,白狮却再度发话——“行了,先不管这档子事儿了,眼下还是音乐节要紧,大家今天回去后再温习一下乐谱,头脑里再过几遍排练的过程,把存在的毛病都尽快改掉,时间毕竟不多了!”

    就这样,刘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大家又有的没的聊了一阵子,很快散了伙。

    “那个......你那闺蜜......芽儿?怎么想到推荐那家摄影社的?”吃晚饭时,刘演一边扒饭一边冷不丁问。桌上摆着甜瓜做的五柳炸蛋、青椒肉丝和车螺芥菜汤,全是他最爱吃的菜。

    甜瓜愣了一下说:“因为拍得好啊。她前两个月结婚,婚纱照就是在那拍的。说是对比了好几家,就这家风格最特别。你们乐队不是整天嚷嚷着要有个性吗,所以就推荐给你们咯。怎么了,拍得不好?”

    “呃,没什么,挺好的。”刘演说这话时被饭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汤。他决定先不声张那件事,说不清为什么。

    “那事儿,想起来没?”甜瓜又问。、

    “啊?......哦,我说过了,想起来就第一时间告诉你。”说完,刘演看到甜瓜神情落寞,于是放了筷子,把她推到墙边。也不管两人嘴里塞满了食物,刘演劈头盖脸地就凑脸过去热吻起来。甜瓜假意挣扎推脱了一会儿,终于咯咯笑着顺从了。刘演也有了经验,没招的时候,拿出压箱底的这一招,事情多半能摆平。

    这天是取照片的日子。刘演吃过早饭就匆匆赶往魔法暗室摄影社。取照片只是其中一个目的,他还想借此打探一下这家店。

    摄影社位于街角。自从上一个店家搬走之后,这个铺面空置了小半年,一直没有新的店家接手,直到这家摄影社到来。刘演平时经常经过这里,对这个铺面很有印象。

    抵达摄影社的时候,刘演恰好碰见店员在用钥匙打开店门。看样子,他是这天的第一个顾客。

    “啊,这么早?”店员看到刘演,热情招呼道。这店员恰好是当初接待刘演的那位,留着齐耳的染成绿色的短发,丰润的嘴唇抹着血色的口红,耳朵耸立着,看上去有点像奇幻电影中的精灵。

    “嗯,来取照片。”刘演应答着,进到店里。

    店员简单收拾了一下店面,然后走进柜台里,很快将刘演的个人写真照找了出来。她把照片递给刘演的时候,脸上带着亲切友好的笑容,刷过睫毛的眼睛透出闪亮的光彩。刘演一向有着敏锐的第六感,他觉察出这女孩对自己颇有好感。

    刘演接过照片,一张张翻阅,照片拍出来的效果基本符合他的预期。当即将翻完所有照片时,他装作随意地问道:“呃,你怎么称呼?”

    “叫我小裴好了。”名为小裴的店员正在用一块灰色抹布擦拭着柜台,莞尔一笑:“怎么,你要和我约会?”

    刘演被她这有些唐突的话语弄得一怔,一时语塞。

    “哈哈哈,别紧张,开个玩笑。”小裴笑道,露出有些可爱的虎牙。

    刘演用目光扫视着店面,试图从中找到可以展开话题的东西。很快,他的目光落到墙角挂着的几套衣服上。那些衣服有男款也有女款,看上去很时尚,风格也很独特。最特别的是,它们全都泛着炫目的荧光。

    “那些服装,是给客人穿的吗?”刘演指着那些衣服问。

    小裴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安,支吾着说:“啊,不,不是。”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淡紫色的烟雾。刘演浅浅吸了一口气,那烟雾散发着类似雪茄和咖啡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他沿着烟雾的轨迹巡视,发现它是从一个悬挂着民族刺绣图案的门帘的里间飘出来的。

    “啊,那个......是里屋在熨衣服。”小裴有些忙乱地跑进里间,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过后,似乎紫色的烟雾不再继续冒出来了。小裴从里间出来,又端来落地式电风扇,对着残留在店里的紫烟猛吹起来。

    “照片还满意吗?”当紫色烟雾散尽之后,小裴似乎也平静下来,一边问着,一边回到柜台里。

    “嗯,挺好的。”刘演回答道,眼睛随着小裴身体的移动而移动。刚才小裴端着电扇站在他身边时,他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她的耳朵。她的耳朵上半部分尖尖的,尖端紧贴着头部向上向后延伸,真的很像精灵。小裴走回柜台,他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的耳朵,随着她的移动而移送。

    “你好像在盯着我,是我身上扒着一只变色龙或者树懒吗?”小裴说着,将一张用精致镜框装着的照片挂到墙上。

    “你的耳朵好特别,是真的吗?”刘演终于问出口。

    虽然相隔着两三米,但刘演似乎仍能看到小裴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小裴用手捋了捋脑袋侧面的头发,像是要把耳朵遮住。她没有回头,面对着墙壁答道:“看你这话说的,当然真的啦。”

    “不怎么像真的。”刘演随口继续说。实际上,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耳朵。

    小裴终于转过身来,径直走回到柜台里,一边不停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说:“不是真的,难道是整的?谁会整耳朵?”

    “那不好说,说不定最近流行精灵耳呢?”

    小裴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目光闪烁着说:“哪,哪有。”

    这时候,店里走进来一对看上去像是情侣的男女。小裴面露兴奋的表情迎了上去。刘演看得出来,她的兴奋不只是因为有顾客上门了,更多的是她找到了一个契机可以摆脱令其不安的问题。

    那对男女是来询问婚纱摄影的价格的。小裴热情地给他俩推荐了几个套餐,他们挑中了一个,很快就满意地离开了。小裴闲下来,斜眼瞥了刘演一眼,眼神中似乎写着“你怎么还不离开”。当然,这不是因为她讨厌刘演,而是刘演的问题让她很抗拒。

    刘演觉察出她的内心,站起身来做出将要离开的样子,却对小裴说道:“那我先走了。不过,明天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小裴微微吃了一惊,但内心的喜悦却无法掩饰:“哦?不是要继续探讨我的耳朵吧?”

    “不是......其实是,我想向你打听点事儿。”刘演笑道。

    “啊?我只是个摄影师,你能向我打听什么?”

    “去了再说吧。”刘演故意装作卖个关子。

    小裴低头思索了一阵子说:“好吧。不过......我只能待一个小时,而且,具体时间由我定。”

    虽然觉得有些蹊跷,刘演还是满口答应,给她留了电话号码,由她打电话给自己。

    刘演赶到咖啡馆的时候,小裴已经在一个靠窗的座位等候多时,见他现身,就笑盈盈地招呼他过去。他等小裴的电话等了差不多一整天,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放鸽子了,手机却在晚上九点半响起。小裴约他半小时后碰面,虽然这根本不是个喝咖啡的好时间,但好歹她还是打来了。反正刘演这两天也睡不好,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关于小裴的怪事——形状奇特的耳朵,店里那气味像是雪茄咖啡混合体的紫烟,还有挂在墙边那几件衣服,发出的光简直可以用“亮瞎眼”来形容。

    “说吧,你想打听什么?”两杯摩卡被服务员端上来后,小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说。

    “别急,我先问问你,怎么选在这个时候?这是差不多该熄灯上床的时间啊。”刘演问。

    小裴脸上掠过一丝窘迫,支吾着说:“那个......我只有这一小时可以出来。”

    “怎么?你们店这么忙?”

    “啊,对。我们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每个人的时间表都精确到了小时。”小裴眼神忽闪着答道。

    刘演可以感觉到她只是顺藤摸瓜地胡乱编着谎话,不过这并不是他今晚最关心的问题,于是没有追问。啜了一口咖啡之后,刘演再次开口:“呃,你们店开了多久了?”

    “啊,我想想......嗯,该有八九个月了吧。”小裴歪着脑袋,尖尖的耳朵从发间露了出来。

    “一共几个人?”

    “四个,两男两女。”

    “都是些......什么人?”

    “原本认识的朋友,都是好人。怎么?我们店出命案了吗?难不成......你是便衣警察?”小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刘演说,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哦,那倒没有。只是......确实出了些状况。”

    小裴端起咖啡杯,并不喝,只是晃动着杯子嗅闻着咖啡的香气。刘演印象中,这还是她至今第一次端起杯子来。

    “什.......什么状况?”小裴问得畏畏缩缩。

    刘演没有回答,这几天他走访了好几名魔法暗室摄影社的顾客,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示自己丧失了某部分记忆。其中三名顾客都分别去找摄影社展开了质问,但得到的都是矢口否认。毕竟,说到底没有一个人可以提供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们旳失忆和摄影社有直接关系。刘演原本打算借着喝咖啡的机会直接挑明了问小裴这是怎么回事,但临时决定还是先不要问,于是撒谎道:“我们乐队几个哥们,自从到你们店里拍了照,都病倒了。”

    “啊?怎么会?难不成我们摄影社有什么邪气?我们也就是替你们拍照而已啊。哦,对了,还倒了水给你们喝,但我们店里的桶装水是全市最好最贵的水啊,而且其他顾客也都喝了,人家怎么没事?”小裴忙不迭地解释着,一脸无辜。

    “那不知道了,总不能那么巧吧?”刘演其实并不想继续追问,只是顺着话题随口敷衍道。此刻他已经改变计划,不再想单刀直入,而是希望通过漫无边际地闲聊,来打探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女孩,看看她背后有什么秘密。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看着小裴,一时间觉得她的脸好像有些异样。

    小裴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局促,支吾着说:“有时候,生活中就是会发生巧合的啊。就比如说,上周我去电影院看电影,结果邻座有个女生和我背着同个牌子同个款式的紫色包包,而且也同样买了生椰柠檬撞奶。”

    “啊,这也太巧了。”刘演附和着,仍看着她,她脸上的异样越来越明显,两个腮帮鼓了起来,像某种动物。

    小裴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异样,双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神情愈发不安起来。

    “我......我该回去了。”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走调。

    “这么着急?不是说可以待一个小时吗?”刘演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似乎看到她的脸上长出一些毛发来。

    “我有些不舒服。”小裴惊慌失措地说着,就要起身。

    刘演刚要把她拉住,她已经迈开脚步。刘演看到她衣服后摆翘了起来,似乎衣服下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撑。

    “喂,等等。”刘演试图叫住她,她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刘演快速结了账,迈开大步追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小裴已经来到了大街上。她已经完完全全地跑起来,根本不顾及刘演会怎么想,看样子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拍脱掉刘演。

    “喂!怎么回事?你跑什么?!”刘演在后边紧追不舍,一边大喊着问。

    “你别跟着我!”小裴在前边边跑边嚷,头也不回。

    刘演哪里肯作罢,本来这摄影社就有些可疑,这个名叫小裴的女孩又浑身充满神秘,现在又莫名其妙地逃跑,他说什么都要追上去。而且,直觉告诉他,只要追上小裴,谜团就很可能被解开。他紧追着小裴穿过十字路口、跑过人行天桥,绕过一个个行人和一辆辆车。渐渐地,他们离开了闹市区,进入相对冷清的街区。夜幕下,刘演隐约看到小裴外套上的衣带松脱了,吊在屁股后边随着她的跑动左右晃动。

    就在小裴跑回到摄影社,即将进入店中的一刻,刘演终于追上了,一把拉住了她的臂膀。当他将小裴的身子扳过来时,顿时吓坏了。展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小裴原本姣好的脸,而是一只猫的脸!

    “啊!”刘演惊叫一声,手一松。

    小裴趁势挣脱了,一头扎进店里。可是因为动作忙乱,门在关上的一刻夹住了——夹住了她的尾巴!刚才在追赶时刘演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外套上的衣带,而是她的尾巴!

    她不得不将门打开好把尾巴拉出门缝,刘演则趁机钻了进去。“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刘演努力把自己的呼吸调匀,脱口问道,与此同时体验到一种时空错乱虚实混淆的感觉。当他听到自己说出的话时,觉得既荒唐又虚幻,于是改口道:“不,不对,你是在跟我玩变脸吗?还是,我产生了幻觉?我说,别开玩笑!”

    小裴用双手——或许此刻称其为两只爪子更合适——捂住脸,惊慌地说:“是你产生幻觉了!”

    这时候,从里屋传来几个人的声音:“你怎么才回来?”两男一女——仅从衣着上可以判断出是两男一女走了出来,一眼看到刘演之后又惊慌失措地退回到屋里。

    然而,更惊慌的其实是刘演。他看到的哪里是两男一女?他看到的分明是一头狼、一匹马和一只兔子,只不过全都穿着人的衣服。他心脏砰砰乱跳,但又抑制不住地走向小裴,用力掰开她捂着脸的两个爪子,看清了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是一张猫的脸无疑。

    小裴终于不再遮掩,低着头默默说道:“好吧,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我们......并不是人类,我们是妖。”

    刘演听了这话几乎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你说什么?我说了,别开玩笑!”

    “我们四个都是妖,但我们想要变成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需要摄取一些人类的魂魄,于是我们暂时化为人形来到人间,在这里开了这家摄影社。”

    “你可真......真能编故事。”刘演开始喘气,但说出的话仍未失去理智。

    “看到那些衣服了吗?”小裴指了指墙边那一排闪闪发光的衣服说,“我们穿着那样的衣服就可以化为人形,不过,每一天我们每个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即使不穿它们,也可以暂时以人的形象出现。但是,我记错时间表了,今晚我的安全时间应该是九点到十点,这个时间段我可以随便穿衣服。但我记错了,等我想起来已经晚了,所以我和你喝咖啡喝到一半就开始......开始现出原形。”

    “等等,你说你们开摄影社的目的是为了摄取人的魂魄?”尽管内心仍满是狐疑,刘演还是决定先顺着话题问下去。

    小裴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我们过去民间的传说,认为人照相会丢失魂魄,也不全是迷信?”

    小裴再次点点头,眼眶湿湿的。屋子里又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小裴的耳朵随之向里屋的方向转动。韦飘看着那一对猫耳朵,想起之前看到的小裴那双尖尖耳朵的样子。一阵响动过后,紫色的烟雾再次从里屋流淌出来,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店面。

    “这烟雾又是怎么回事?”刘演问。

    “那是他们在作法变成人身,如果不是穿上那些衣服,我们只有通过作法来变成人身,有时候能成,有时候不能。”小裴低声说道,“不行,我也要加入他们,我受不了自己在人间是这个样子。”

    就在小裴起身往里屋走时,刘演鼓起勇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那个,失忆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一部分魂魄被你们拿去了?”

    “是的。”小裴淡淡答道,又要往里走。

    “等等。”刘演拽住她说:“把它们还回来!你知不知道那些记忆对我们很珍贵?”

    小裴垂下眼帘,迟疑了一阵子说:“你的可以,其他人的不行。我只能处置我的那份魂魄,至于其他的,不由我说了算,得由他们说了算。”一边说着她一边挣脱了刘演的手,刘演还想拉住她,她却一头扎进了屋里,只抛下一句话:“你相信我,我不会食言。”

    刘演一个人站在店里,既想逃离此地,又想钻进里屋探个究竟,既害怕,又惊恐,既好奇,又害怕,心中犹如一团乱麻。

    “给你。”小裴重新出现在刘演面前时,又重新变回人形。她手里递过来一条胶卷底片,还有一黑一白两颗鸡蛋模样的石头。“这是你上次拍照的底片,你拿着两块石头互相敲击,用弹出的火花把它烧了,你丢失的那部分魂魄就会回到你的身上。”

    刘演一脸惶惑地接过胶卷和石头,感觉自己像在听神话故事。

    一周之后的某个傍晚。

    “甜瓜,你来一下!”刘演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着一部奇幻片,一边对女友高声说。

    “没看我在忙着吗?什么事啊?”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甜瓜说。

    “你不是想听我的初吻吗?”

    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那是甜瓜放下了菜刀。她一边擦着手,一边笑嘻嘻地来到客厅,挨着刘演坐下来,一脸期待。

    刘演清了清嗓子说:“那是一个恰逢雨季的夏天,我和她去植物园游玩。我故意把她引到阴生植物区,就在一盆吊兰下边......”说着说着,刘演忽然大脑一阵恍惚,眼前似乎冒出猫、兔子、狼以及其他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在自己跟前张牙舞爪。

    “喂,怎么不说了,急死个人了!”甜瓜抗议道。

    “哦。”刘演努力整理着思绪,继续说下去。

    成功向女友交了差,刘演感觉到浑身说不出的轻松。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但只是表面如此。他脑子里仍时不时冒出小裴和她的“朋友们”的样子。他觉得这一切简直毫无道理,完全没有一点可信的地方。唯一有一点说服力的是,他的确——或许因为某种未知的神秘原因——产生了幻觉,或者他的神志出现了短暂的失常。事情只能是这样,否则他根本无法接受。

    有一天,刘演再次经过魔法暗室摄影社所在的那个街道转角。他特意停下电动车,来到店门前,却看到门框上挂着一个牌子,上边写着四个大字:“旺铺出租”。他凑近窗玻璃往里看,只见店里一片狼藉,所有家具都没了踪影,挂在墙上的照片也没有了,地面上满是被撕下来的墙纸,眼前的景象只让他想到一个词——“人去楼空”。

    几天后,音乐节如期举行。“落水的鱼”乐队第三个出场。刘演在台上弹吉他时,看到台下有个女孩长得很像小裴。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刘演,一脸崇拜,但她的脸时而是俏丽的少女的脸,时而又是一只猫的脸。又过了一会儿,她消失在观众之中,像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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