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作者: 纪年很快乐 | 来源:发表于2019-11-16 21:23 被阅读0次

          文|一船大饼子

           十月末,一阵嗖嗖吹起的大风,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猛地朝你扑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裹紧外套。今年比往常寒冷。秋丹打了个哆嗦,她摆摆头,冻得牙齿打颤,忍不住想,池明在身边就好了,天气冷的时候,迫切希望身边能有个人握住冰凉凉的手心。

           秋丹年轻的时候是个忧郁的文青,现在也不老,刚过二十五,但她逢人自我介绍,总声称自己是奔三的老年人。大概正是年轻才有这样不惧岁月的勇气,无知者无畏。心确是老了。她与几个刚到公司实习的女孩子站在电梯里,看见反光门上清晰映出的精致妆容,一张神情漠然的脸,站在旁边的女孩子像带着朝露的花。她过了素颜出门的年纪,稍微加班熬夜便觉得精疲力乏,一张皮不画的时候不敢走出家门。她是一朵正在失去水分的花,心在时光里迅速老去。

           阿华反复打来电话轰炸秋丹,命令她周末回家,得知她不打算回家后,直接切入正题,什么时候开始找男朋友,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阿华发现反复念也没有效果,仍然奋力挣扎抗战,趁着现在找个好男人结婚,等到老了,找个一般的,可能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丑不拉叽的。秋丹听一会儿,毅然挂断电话。

           一个穿着毛绒衣服,裹成一团的小孩子手里拿着冰淇淋,大人牵着小女孩的手从旁边走过。秋丹走进奶茶店,一个粉色的,甜甜的冰淇淋。附近热闹的商场,进进出出的人,一张张欢乐的,缺乏神采的脸。人在感情匮乏时,用充足的物质来填满自己,华丽的服饰,美味的食物。

           商城负一层有一家开了几年的音乐酒吧。有一段时间,秋丹下班后混迹在那里。她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喝完一杯低度数的酒,在灯光昏暗的酒吧,听着音乐打发时间。她绝不放纵自己醉倒在酒吧。孤零零的人得送自己回家。有时,她点一杯苏打水窝在酒吧角落看电影,投影在白色幕布上的五彩画面,形形色色的生活。遇见搭讪的男孩子,她默默地望着对方,并不说话。白天上班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夜晚要留给自己喜欢的人。如果没有,就保持沉默。对方感受到她的无趣,讪笑着走开。

           任何时候,人总是有办法打发时间。反正,爱情这个东西,没有也不会死。

           夜晚来临时,她是窝在酒吧独自喝酒的无趣女子。将醉未醉的时候,秋丹觉得心像一个空荡荡的峡谷,灌满凛冽的风。

            秋丹遇见池明,一个在酒吧突然出现的无趣的男子,比她大十岁,坐在她的旁边,近得她能想象出酒顺着他的喉咙里滑过时孤独的声音。这声音像一片冰凉的雨丝缠绕在她的心脏,让她感受到彼此相似的孤单。

            秋丹从手提包里摸出一颗棒棒糖,表情夸张的机器猫,巧克力做成的糖果。她总是随身带着糖。生活再苦也有甜,没有什么是一颗糖果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颗。

            巧克力在酒精中融化。他与她说话,有些话和陌生人说起来才更自在。他刚下班,来酒吧买醉。妻子出轨,不愿离婚,失败的婚姻。

           人们常说一醉解千愁,但还有古话说喝到最后愁上浇愁。

            风时有时无,空气冷冽。秋丹蹲坐在路边,她收回散乱的思绪,咬了一口手上的冰淇淋,瞬间连牙齿都浸在大风里。她打了个寒颤,盯着鞋尖出神,她缓慢地翘起鞋尖,放下,又翘起,放下。安德玛的黑色休闲鞋,黑色收脚裤,藏蓝色风衣,她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池明将坐在地上的人抱起来,他搓了搓秋丹的手心,他将她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理顺,声音温和地像小小的火苗,等了很久吧。她支吾着点头,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街道上人来人往,像迅速切换的镜头,随时将人淹没在人海之中。十月末,手指冰凉的时间变长,她遇见他,像遇见一团温和的火焰。

           一家藏餐厅。酥油茶浓郁的香醇气息在鼻息之间萦绕,心跟着柔和下来。

           池明将一个包好的菜卷放在秋丹碗里,告诉她已经和妻子商量妥当,这几天便去办理离婚手续。

           秋丹抱住池明的胳膊,她这么依赖他,像刚成年的孩子对爱情重新充满希冀。

           他继续说,我们很快会结婚,我想和你安稳地生活下去。

           他从包里取出项链,棕褐色编织绳上挂着金吊坠,两端装饰三颗小小的玉石。她看清吊坠的样子,一个大头机器猫,咧开嘴笑得胡须都翘起来。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颗机器猫棒棒糖,她看了他一会儿抱住他。她突然很想快快地嫁给他。

           从餐厅出来,池明送秋丹回家。天气一冷,她的手就像一块冰花,他的手裹住她的手心,冰凉的手指在手心一点一点温暖起来。她频繁看向他的眼睛,乐呵呵地笑,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天空将黒未黑,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他送她到楼下,然后紧紧地抱着她,她深深地呼吸,他的衣服上住满风的气息,心是安静的。

           秋丹快速跑上楼。池明等在楼下,阳台上出现熟悉的人,他挥了挥手,离开。直到人影彻底看不见了,秋丹才走回屋里。她希望冬天冷下来的时候,有个人握住自己的手心,牵着她过马路,难过时带她吃一顿好吃的,快乐时与她分享,彼此分担忧伤。现在这些都一一有人回应了。她终于不用再独自一人。心里盛满巨大的欢喜。

            秋丹窝在地毯上给母亲打电话,阿华,你女儿要嫁人了。秋丹未听清母亲说的什么,她匆匆挂断电话,像一块煎饼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偶尔发出小孩子般的笑声。傍晚灰黑色的天空都让人觉得明亮了。

            池明慢悠悠地走回家,心随着路程而沉重。他已与年分居,离婚协议几天前委托律师送到年手上,不愿再与她牵扯不清。阿华多次联系律师,一些关于女儿的事需要与他当面协商。女儿是池明的软肋,他决定今天回去一趟。

           坐在阳台的小女孩,两条腿伸出护栏,在半空晃呀晃呀晃呀,小女孩紧紧抓着面前的铁栏杆,胖乎乎的手指一直颤抖,她不断回头朝着门张望。

           门打开的声音,池明站在门边吃惊地望着坐在阳台边的女儿。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若有若无的声音,轻脆的瓜子声很响亮。年并不管女儿此刻危险的行为,她多次想要挽回这段婚姻,现在已彻底失去希望,索性破罐子破摔。

           心脏咚咚直跳,池明扔掉钥匙,趿拉着脱到一半的鞋跑向阳台。女儿激烈的声音完全失去五岁小孩的纯真,你和妈妈不要离婚,我不想被扔掉。

           池明震惊地望着女儿,年换个姿势继续嗑瓜子,似乎并不知道阳台上坐着的是自己的女儿。池明急切地点头,我和妈妈不会离婚,会一直在一起。

           夜色像盖了一半的被子,小女孩眼里闪烁的光像星星一样明亮,她动了动,把一只腿从半空中收回来,手心被湿漉漉的汗弄得脏兮兮的,她松开抓着护栏的手。她像一个突然散架的线偶,穿过护栏的空隙跌出去。

           池明望着空荡荡的手,大风肆掠,像一根一根看不清的针密密麻麻刺入血管。他张大的嘴巴急促呼吸,血液迅速聚拢冲向脑门,撞向眼眶。

           年终于不再盯着电视,瓜子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她冲向阳台,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是告诉囡囡坐在阳台吓唬你,没有想到她会掉下去……

           夜幕像厚重的大棉被一样盖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漫天都是红色的烟火在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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