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已经在这一天了”,晓婷凑近我的耳朵说。晓婷是我酒吧里的服务员,在附近一个大学读书,课余时间在我这打工。
三年前,我从一个园林设计规划公司辞职,带着微薄积蓄勉强开了这家小酒吧,我叫它“不停”,对,就是“不停酒吧”,这名字来源于裟椤双树的一本书——《浮生物语》。
早上的时候,我像往常般推起笨重的卷闸门,门吱呀乱响的升上去,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到了酒吧的地板上,里面的桌子、酒杯闪闪发亮,一片欣欣向荣。
酒吧这几年经营平淡,勉强可以维持我的生活,但我总感觉到一种希望,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酒吧会慢慢红火起来的,所以,每天早上打开门的一瞬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进到店里,我四处打理了一下,就准备看看书,消磨时间,因为时间还早,人大多是在中午后才多起来的,没有人一大早起来就想喝两杯。
但是那个男人却走进来了,我倒有点意外,
“随便来瓶酒”,他睡眼惺忪,语气很平淡,
“难道是昨晚上的酒还没醒”?我心里想着。
他很随意的坐了下来,完全没在意我的迟疑,我想试探一下他,
“先生,杏子酒怎么样?”
他摆摆手,“可以,大早上的,麻烦你了。”语气依旧平淡。
“好了,挺清醒的,不像是酒鬼”,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拿了一瓶杏子酒和一小盘花生放到他桌子上,本来还想搭一句话的,但是他神情甚是淡漠,我把涌到舌尖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我继续去看书,一边等他再喊我。他用一个小酒杯慢慢的喝着,咽的很慢。我看得出来他有一肚子的愁要借酒消除。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到中午了,但我却只看了一页书,我没有心思去看,我全部的兴趣都被这个男人吸引了,我看得出他外表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后来,慢慢的,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人,我忙着去招呼他们,
晓婷也来了, 她的课都上完了,在不停的端酒、递杯子,我则在一边观察那个男人,一瓶酒一早上喝了大多半,花生却一个也没动,已经喝醉了,还在不停地往嘴里送酒……
“晓婷,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换我来,”我向着晓婷说。“哦,我端过去就……”
“砰,哗啦……”
“啊!”
刺耳的声音惊得我大喊了一声,店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露出惊恐的目光,
晓婷双手端盘,僵住似的看着那个男人的桌子,我心惊肉跳,顺着晓婷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男人平趴在桌子上,已经不省人事,
酒瓶子砸在了地上,玻璃屑飞了一地,花生也打翻了,地上、桌子上都有,一片狼藉。
我赶忙向店里的客人道歉:“抱歉各位,这是我兄弟,喝大了,惊到大家了,实在抱歉,抱歉,今天都给大家打折赔礼,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我赶紧扶那个男人,晓婷早拿了扫帚簸萁打扫,人们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把那个男人扶到了我在酒吧后面的小床上,那是我专门为中午休息准备的,那个男人就歪着在床上睡着了,鼾声如雷,我赶忙关上了门,去前面招呼客人。
酒吧人最多的时候是在下午六点后,人们都下班了,学生们也上完课了,我和晓婷忙的不亦乐乎,虽然说酒吧不景气,但这么小的地方,来多一点人就挤的不行,况且只有两个我和晓婷是服务员,人稍微多点,就忙的赶不上趟。
早上发生的事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当然,连同那个男人。
晚上临近十点的时候,人终于少了一点,我们有了个休息的间隙,晓婷凑近我说:“那个男人已经在这一天了,”我一下子想起来那个男人,我让晓婷看店,我去后边看他。
他已经醒了,只是还有点迷糊,两眼直愣愣的。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看我。
不久,他开口了,“谢谢你,”他有点局促
“那个,我是不是砸坏你的东西了?我赔你”,
“对呀,你把我的客人都吓到了,”我说,
“实在抱歉,我喝的有点多了。”男人搓着手说
“你喝的也太猛了,遇到什么事了?”我有点好奇
“你想听吗?我给你说说吧”
我说:“当然,走,去前面。”
然后和我一起走到了酒吧里,我和晓婷要了杯热水,那个男人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我也坐到了旁边,
他继续说:“既然你想听,我就和你说说,我憋好久了
我点点头,他用手转着杯子,陷入了回忆里……
“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从另一个地方赶过来的,就在昨天,我是专程过来的,因为她来了,”他有点语无伦次,既激动又难过,这两种情绪同时在他的语言里,表情上表现了出来。
“她是我喜欢的一个女生,她很好看,鼻子眼睛嘴巴,都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我想到她就很高兴,我记得和她的点点滴滴,每一分钟我都忘不了。”
“她是那种看上去乖但骨子里却很调皮的女生,高一的时候我和她第一次做同桌,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刚开始我没有在意她,”说到这里,他竟有点哽咽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的一个好兄弟对我说,他喜欢我的同桌,要我帮他,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就是这样,我和她慢慢熟识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我和她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时间慢慢过去,我慢慢发现我开始在每天去教室的时候第一眼看她有没有来,和那个兄弟去外面吃饭,如果她也来,我会异常的兴奋,我总是期待着和她说话,”
“我发现我喜欢上她了,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我把它深藏在心底,因为那是我好兄弟的女朋友,我不能说。”
“那时已经是高三下半学期了,我开始极力抑制自己,不去注意她,我以为只要毕业了,我对她的感觉就会变回以前,可是后来事实证明距离可以加深思念。”
“高考后我去了外省,她选择了补习,我和她的联系也变的很少,但我对她的喜欢却一点也没变。我经常的会想到她,想她在做什么,想她又有什么烦心事。”
“在开学后的一个月后,她给我打电话了,看到屏幕上她的名字,我欣喜若狂,我们说了两个多小时,那天是周末,我和她说我看到的,经历的,她也和我说她的经历,向我吐苦水。”
“那次电话后,我一夜没睡,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和她的点点滴滴,每分钟我都记得,我深深地陷入了回忆里。”
“在随后的时间里,我和她不定期的联系着,每次都像是老友重逢,说起来就没完,每次都是她因为时间原因,主动挂断,我理解她,补习班时间比金子还贵,其实我想和她一直说下去,说到手机没电了,说到话费也没了,我不在乎。”
“但是这种时候,我又往往不知所措,他是我兄弟的女朋友,我一想到这,就无比痛苦,我又极力抑制自己。”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我才发现酒吧里已经没有人了,晓婷也在我旁边听他说。
他抿了一口水,继续说:“这些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在这期间,我每次回家都会见到她,她还是那样,考了一个省内的大学,而我对她的喜欢也并没有减少,我也试图淡化对她的感觉,但我发现那是徒劳,”
“高中毕业三年以来,我每次和她打完电话都要失眠,这似乎成了一种病,我在喜欢与不能表白之间挣扎。”
“昨天,她又来电话了,这回不同往常,一接通她就兴奋的对我唱:我来到,你的城市。”
“她喜欢陈奕迅,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可是她又让我去车站接她,我确信她来了,我立刻买了最快的车票,在车站等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到了,她提着行李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看到我,她就跑了过来,在我胸口捶了一拳,”
“怎么冻成这样,为什么不找个暖和的地方。”
我说:“我怕你找不到,我请你吃饭。她很高兴,走路都蹦蹦跳跳。”
“她这次是去南方的,经过这,特意停下来看我,她只停了半天,晚上又坐火车走了,她赶时间,我送她去了车站,一直走到候车室里,我在外面隔着玻璃,看她过安检、拿行李、排队......我很无助,我多想抱住她不放,但我不能那样。”
“我看着她在候车室里朝我挥手,我也向着她挥手,那一刻,我多希望人群可以走快点,我心如刀绞,我想快点离开。”
“后来我就近找了一个旅馆睡觉,其实我没有睡好,我一闭眼就会想到她,最美好的回忆在这时候成了最折磨我的东西,我不由得想起刚刚和她经历的一切,我心里的喜欢和脸上的平淡,无比的矛盾着。”
“我很煎熬,我无法淡化对她的喜欢,也无法向她表达我的喜欢。”
“因为这,我无心做任何事情,我深知这些东西要深藏,我也极力抑制自己。回忆对我来说是泥潭,可我却欲罢不能。”
“就这样,我反复思量,反复矛盾的在旅馆里辗转反侧,大概黎明的时候,我感觉眼睛火热,头脑乱成了一团麻,后来我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隐隐约约看到了她的影子。”
“早上是旅馆的人叫醒了我,醒来的时候,我头痛欲裂,浑身酸痛,我特别想好好睡一觉,我想把自己灌醉,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说完了,他长呼一口气,“说出来舒服多了,”他看看我们说。
我看看表,不早了,到打烊时间了,晓婷还没有走,这是她最晚的一次。
我们都沉默了许久,
男人摇着水杯,眼里有东西在闪烁
后来他开口了:“你可以收留我吗?我明天就回去”。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不早了,去睡吧”,我和晓婷出了酒吧,关了门,我送她回学校。
晓婷说:“感觉怎么样?好虐心”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喜欢一个人可能真的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我很佩服他,他懂得轻重,能够克制自己,很理性。”
“但光有理性有什么用,自己不是还要痛苦。”晓婷看上去有点生气,:“我要是他,我就表白,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成了就成,不成也解脱。”
我说:“或许这样也是一种办法,但他选择这样做,应该是要维护兄弟的感情,也不舍得破坏与那个女生的友情,”
晓婷叹了一口气:“哎!感情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清楚的,你总要反反复复的琢磨,试探,其实我能理解他,只是觉得他过的好累,不如快刀斩乱麻,说不定还有好的转机。”
我点点头:“对啊,但是我们也只是看客,他的痛苦我们无法感同身受,幸好他是个可以处理自己感情的人,我相信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晓婷点点头。送她到回学校后,我走回了家里,那晚我做梦了,
我梦到一个男人在沼泽里反复跋涉,有的时候大步流星,有的时候却痛苦的寸步难行,后来我记不得了。
第二天我一早就去了酒吧,那个男人已经起来了,精神好了许多,他和我说昨天晚上睡得很香,没有做梦。
我拍拍他肩膀,他心情大好
我试探着问:”以后准备怎么办?"
他笑笑,“慢慢来吧,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我现在已经慢慢看开了”
我朝着他点点头,
他又坐了会,洗了把脸,回去了,走的时候给我塞钱,还一个劲的给我道谢,钱我没要,杯子不值几个钱,他的故事更精彩一些。
但他走后,我收拾桌子,看到一个盘子下面压着两张毛爷爷.......
中午,晓婷来了,她说:“我昨天晚上做梦了,梦到一个人在跑步,有时快,有时慢,还一直和我说着什么,我没听懂他说什么,但我觉得他很痛苦。”
我点点头:“我也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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