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缘（207）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君实托她带胶卷去城关洗相的陈琼瑶。周君实摸索着找到地方，爬上木梯，走进了陈琼瑶的卧室。“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周君实问。“本来我是住在供销社楼上的，都是些隔间，太吵了，就找了这么个地方，反正是单位出钱租的，管它哩！你看，我这多安逸！”

这其实是个旧式的暖阁。四壁都是木板，楼板也是，走一步，吱吱作响。陈琼瑶将四面壁用粉红色的纸糊了个遍。屋子不大，也就只能容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临床一米多有个窗户，白曰里靠它透光，夜里靠它透气。进进出出走木梯，窟窿口立着的那块木板就是门。

屋子虽小，却有些书卷气息。最吸引人的是墙上的一幅字，书写的是徐渭的《水墨兰花》：绿水唯应漾白苹，胭脂只合点朱唇。自从画得湘兰后，更不闲题与俗人。那字写得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甚至整行一笔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纵逸，来去无踪。不由人想起李白的“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的诗句来。陈琼瑶说：“这是朋友送的。还可以吧？”“岂只是可以，这是有功底的人才写得出来的。”

另一个打眼的就是一角的一个书柜，上下两层，下层是木板门，上层是玻璃门。这在当年的乡下，有书柜的本来就少，何况这书柜里还真藏着不少好书。陈琼瑶说：“这屋子就是小了点！”周君实说：“室雅何须大，书香自然馨。”陈琼瑶一脸的惊讶：“怎么你们两个人说的一样的话？”“谁呀？”周君实也不解。陈琼瑶说：“徐阳君第一次来这儿，也这么说，不信你看！”她把煤油灯挪到书桌上，指着桌上的玻璃板让他看。果然，玻璃板下压着一硬笔书帖，写有“室雅何须大，书香自然馨”十个字，落款人正是徐阳君。周君实呵呵一笑：“读过《陋室铭》之类文字的人，大都会仿写的，不足为奇吧！”

周君实站在桌前，前面即是窗子，窗下应该就是公路。他探头往下看，黑乎乎地看不分明。不意，手一上抬，將那窗户的撑杆撞掉，杆子落下去了，窗户啪地一下关上了，差点碰到他回缩的头了。正当周君实张惶失措之时，陈琼瑶说：“没事，我有备用的！”遂从床底下取出一杆，又把窗户支开了。

甫定下神来，周君实不禁哑然失笑：“我倒想起一个古人来。”“谁呀？”“不好说的，不好说的……”陈琼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好说的？早就有人说过了。”“谁呀？”“还不是徐阳君，和你一样，也是把杆撞掉了，不过，他比你直率些，他立马说他想到了潘金莲。说过后，他怕我生气，还解释了老半天。其实，我会是那种鸡肠鼠肚的人吗？”

陈琼瑶坐在床沿，一只手把床单一拍：“来，坐这儿！我那椅子不扎实，别把它坐垮了！”

周君实小心翼翼地坐下，离她有半尺远。陈琼瑶笑了，索性把屁股挪过来，挨着他，又把他的手一拉：“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潘金莲，难不成你是西门庆？”

人是个怪物，有些人天天见面，却形同陌路，而有的人见面几句，就亲密无间。周君实面对这样一个据说是手里攥着一大把男人的女人，面对她那亲昵的举动，顿时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情绪。他有些害怕，这该不会是一个陷阱吧！

陈琼瑶倒是若无其事似的，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西门庆，而是一个……”她故意地停顿下来，侧过脸，定定地看着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