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小狐妖满身是血，冷冷看着他道:“可是墨语，你并不爱我。”
前情回顾：阿染和琅玕他们一起去到了南都。
失去内丹的小狐狸
56
大家商量之下，决定让昆仑宫的人手先去支援荆门守的口。
一群人随着荆门门主一起出发。
路上阿染知道了荆门门主名唤故河，他曾是南都偏北冥阁的弟子，后来因与前任荆门门主有旧交之情，转入荆门，再后来因在炼药上有天赋，所以继任当了门主。
当上门主之后他接手了门中的事务以及守边境入口的任务，据前任门主的介绍以及门中各任门主留下的笔记描述，他发现仅十几年边境入口的妖类走动比较频繁，于是他联系了其他三个门的门主，也得到同样的结论。
大家都在暗自训练弟子加强防护，却没想到近日竟然出现修行近千年的大妖破坏了入口的结界。
聊到这里的时候琅玕踮脚拍了拍阿染的肩膀，“你看看你都五百年修行，咋连我都打不过，遑论那些大妖，虽然人家妨害人类，但修行高啊，你得多努力努力。”
阿染看着个子直到她腰际的琅玕，默然无语。
57
荆门所守的边境入口在一处沼泽地边上。
距门主故河介绍，这里有许多草药，久远的千年前人与妖互不侵犯各取所需，后来人类数量增长，逐渐占据一部分妖类的生存空间，人与妖之间的梁子慢慢结下，但有个几百年妖类的王碧粼在时，妖类尚且收敛一些，只在他们划好的地盘行动，于是人间与妖界的间隔处逐渐有了一道道阻隔，由于人与妖尚且有一些贸易往来，所以便有了边境入口，可以自由出入人间妖界。
阿染想起小时她未修成人形时偶尔还见到的人类小孩，后来修成人形后便不再看到什么人类，她因此很好奇，问过狐仙姐姐们他们去哪了。
狐仙姐姐告诉她:人和妖的构造不同，各自有各自的道要修。
“阿染好好修行就好啦，不用管无关的人和事。”
脑海中浮现起狐仙姐姐微笑的脸庞，阿染回忆起当时的自己懵懂点了点头。
58
昆仑宫留下一半以上的人手与荆门术士一起守荆门的边境入口。
墨语与凌妙染商量着再带剩下几人去到豫门门主何瑜那一处。
凌妙染之前与凌飞星来过，识得路，直接就过去了。
豫门在一条长街的尽头。
这条长街有各种小摊铺，但空无一人，一些木制品上还落了灰，表明此地已经很久没有人来。
长街走了一半路，凌妙染忽然高喝，“小心。”
空中忽然扑来一张泛白光的巨网，人群迅速散开，散躲到网外，但网还是罩住了三个人。
“哟，不愧是昆仑宫。”长街入口处忽然走来一个头上插满钗环的妇人。
阿染盯着她的鬓发，数着钗环的数目，数到二十八时，琅玕突然拉起她的手闪避开飞来的一只木钗。
但那木钗竟然会转回来，没有袭击他们中任何一人，而是划破了连接阿染手上白玉指环和琅玕手指中间的白线。
“啊！”琅玕惊呼。
“嘻嘻，碧粼的小把戏，这她年轻时才爱玩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在用。”妇人笑着，抬手拔了十来根钗一起投掷向各个人。
“阿染你和墨语回去叫人。”
琅玕拉着阿染的手瞬移的墨语身边，他接住了空中旋转飞来的三根钗子，把阿染推向墨语，念了一声诀。
“快走。”
59
阿染和墨语被琅玕的咒术传送到来南都前途径的一个树林。
“阿琅的咒术只能最多传两人，他应当是想着我们两人是来的人中最弱的，所以送我们回来了。”墨语解释道。
阿染看着墨语黑色的瞳仁，先前对这个人的内心激荡的感情被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慢慢冲淡。
但她仍能回忆起这个人给她的暖以及夸她可爱。
“那现在我们做什么。”阿染问道。
“回昆仑宫，搬救兵。”墨语言简意赅。
60
阿染和墨语用术法运行气流加速，紧赶慢赶终于在五天内回到了昆仑宫。
一回来还来不及歇息，两人就接到消息:碧粼重伤。
“什么！”墨语大惊失色。
阿染从未见过这样慌张的墨语，一直以来，他总是温柔微笑或者些许不耐烦，从未有过这样惊慌失措仿佛又有哀伤的表情。
“带我去看。”墨语像是完全忘了旁边还有阿染，直接跟着小术士瞬移离开。
阿染在昆仑宫门前的石阶坐下了，她不知道该去哪。
发了好长一阵子的呆，她又在一阵花香中晕倒过去。
这香味和她假扮凌妙染进行婚礼那日闻到的一样。
怎么又来这招。
她昏睡前想到。
61
阿染在昏沉中发现自己的四肢被锁链绑缚住，身体完全无力，耳畔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染，你爱我吗？”
是墨语的声音。
“爱。”她听到自己热切的回答。
然后胸口忽然有一阵剧痛。
痛到她像是感觉到天崩地裂，仿佛见证了世界时空开始之初的一次爆炸，全身似乎都在这种痛感之中发出轰鸣，紧接着就是妖力的不断的散失。
她在剧痛之中彻底清醒了。
睁开眼看到墨语黝黑的瞳仁。
她感觉到她似乎脱离了锁链的控制，身体落了下来。
她盯着自己的身体，发现混杂着血和泥的狐毛。
慌乱中她发现自己失去了内丹，无法维持人形。
我的内丹去哪了。
我怎么还不死。
无数个念头涌现，最后汇聚成这两个疑问。
她看向四周，是各个表情冷漠的术士。
“染，你听我说，碧粼受了重伤，我需要你的内丹给她治疗，碧粼对人间和妖界都很重要，得就她。”墨语解释道。
“那我呢？”她哀伤地问着。
身体内的疼痛提醒她几百年的修为就毁于今夕。
“你不会死的，阿染，”墨语的声音不知道为何有些急切，“锁链会锁住你流失的妖力，我会去找掌门，让他……”
“为什么。”阿染冷冷打断墨语的话。
为什么是我。
仿佛听出了阿染的疑惑，墨语怔怔道，“因为你爱我。”
“可是墨语，”阿染声调冷漠，“你并不爱我。”
62
墨语一声不吭。
直到又有术士来传碧粼的消息，墨语离开了。
阿染静静躺在石阶上，没有人在乎一只小狐狸的死活。
好喧嚣这个世界。
阿染躺着看了一会昆仑宫前巷道的人群又转眼回来盯着天上的云彩。
好想就这样离开，让我离开吧。
阿染想。
然而被禁锢的妖力一点一点流转回她的身上，她开始有了行动的力气。
去哪里都好，离开这个地方。
阿染无意识地停停走走，最终回过神来时自己在一个树林里。
是他们去南都经过的树林。
阿染停在这里，倒在一片树叶丛中，流着泪，睡过去了。
63
昆仑宫上下为碧粼的伤忙活着，没有人会去关心一只小狐狸的去向，他们也不知道在南都这一边来的昆仑宫的人，全都被抓到妖界了。
“为什么是放那两个孩子回去了？”一名长老向琅玕质疑道。
“若是妙染和你一道，那便回来的快了，就能带人手回来，眼下大家就都完蛋。”另一名长老说道。
琅玕不理他们，闭眼打坐修炼。
他当时想到这个了。
他和凌妙染是众人中脚力最快的，但若是他们回去，就算找得到人手也难找到剩余人关押的地方。
他让墨语回去，墨语是他们中最有智慧的，他一定会有办法救他们出来。
而童童，本来与这一切都无关，她可以好好的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处境寻觅一个安静之所修炼。
打坐静思中，他回忆起小时候父亲教导他和墨语的一些画面。
“杀一人而能救百人，杀否？”父亲曾经问他们两。
他记得他当时静默不语，没有答案。
而墨语的回答，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杀。若杀我救百人，我自裁。若杀他人而救百人，我杀而后自裁谢罪。”
脚上的锁链忽然收束起来，提醒他修炼要专心。
不知道墨语和童童怎么样了。他最后怀揣着这个念头专心修炼了。
64
碧粼的伤在恢复。
北冥又有妖类侵入边境入口。
这是墨语离开小狐狸之后得到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想起南都的境况，这次他带上了半百的人数前赴北冥。
途中一直有妖类袭击，快到达北冥的边境入口时，已经损失了十来人。
而北冥连小镇上都是各类吃人杀人的妖精。
这时候他恨起自己术法不精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只会用脑不会术法有什么用。
昆仑宫一行人在边境入口处，碰上了一个身着黑白格子带着面具的人。
那人手一挥，凭空出现几百个棋盘一起袭击过来，每个棋盘上出现数百个黑白棋子，朝人群涌去。
墨语很快气力不支，被十来个棋子打中，血流不止。
他无力抵抗这个攻击，用怎样的力道打击这棋子，棋子便会以相同力道回击。
在周围术士对着棋子应接不暇之际，他被棋子反复缠绕的攻击击中。
墨语阖眼时想起了很多，想起严厉慈爱的表哥，想起美艳却冻人的碧粼，想起一起长大敦促他修炼的琅玕，勤于修炼却每次夜市有花火时红着脸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的妙染，而他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小狐妖满身是血，冷冷看着他道:“可是墨语，你并不爱我。”
在这最后一句有如钟声震隆他的脑海之际，他终于倒地，再也起不来。
65
碧粼从白月岭回来几天之后就一直陷入昏迷。
当她意识到自己中了慢性的会侵蚀妖力的毒时，她已经进入昏沉的梦境中。
她梦到了年少的时候。
几百年前，她还是只小蛇妖，那个时候仅仅度过了人劫刚刚修炼成人形，年少不经事的她四处挑战大妖。
妖类只要内丹不毁受重伤也不会死去。
她被打得灰头土脸，受过好几次重伤，也倔强不肯认输。
“小丫头，当妖精可不是靠脸，你的实力要有你美貌的一半，就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大妖头晃动满头的珠钗对她嗤笑道。
“我可不是靠脸吃饭。”她运起气流，手上白玉指环泛光，闪出数十道银线围向大妖。
这白玉指环是她在山下人间买的，据说玉保存得好会比妖类的寿命还长。
她对白玉指环进行了改造，成了她用得比较趁手的武器中的一件。
大妖冷哼一声，几乎已经对这个小蛇妖的把戏有些腻烦，想快速结束战斗，她拔下头上一把银钗，钗子旋转这要划破飞来的银线。
这一次银线竟然没有破，而银钗以扔出时相同的力道被弹回。
“咦，”大妖闪躲过自己的银钗，钗子飞过插入一道石头。
“呵，小妖怪，你换把戏了。”大妖朗声大笑，“哈哈哈，好多年没有人陪我玩了，你这小妖可以。”
随后两人又经过几十回合的斗争，最终碧粼占了上风。
后来碧粼把这个大妖收做了手下，而妖类的传统是获胜者可以给败者赐名。
碧粼给这个擅长用钗子做武器的妖赐名银玉。
后来她又陆续收服了一些手下，太多了有时她自己会忘记一些，记忆特别深的有一个是用黑白棋子做武器的鹿族少年，少年名唤呦呦，他倔强拒绝了碧粼的赐名，碧粼也不在意。
有一次群妖不服她掌管，又加上来了新的妖来挑战，碧粼和各种妖类进行了车轮战，无论打成什么样，她总不服输，并竭力找出对手的致命弱点进行攻击，就这样她最后以一己之力斗遍群妖，大家尊她为王。
她觉得当王没有修炼和打架有意思，但目下暂且也没有妖打得过她，她只能安心在山里修炼，时不时感兴趣帮手下解决一些纠纷。
有一日她碰到手下说有一只难缠的妖不好打，她十分手痒，便赶去观望。
她因此认识了一只与她一样不服输的狐妖。
“我不管，我不认输。”被她用脚踩住脖颈的小狐妖倔强叫喊。
碧粼觉得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笑了笑，收回脚，“你的名字？”
“呃……胡冉，”小狐妖像是有点诧异于碧粼这样轻松就放过自己。
“跟着我吧，我教你怎么打败我。”碧粼轻松道。
就这样小狐妖胡冉跟着她回了她修炼的山上。
而在一次关于修行法门的争执中，即使没有能够打败碧粼，胡冉依然选择了离开。
“直到我打败你那天为止，不然我依然会守护你的地位。”胡冉呼喊着。
碧粼笑了笑，她根本不在意地位什么的，她只喜欢修炼和打架。
在梦境里，她目送着胡冉离去的背影。
碧粼知道自己在做梦，此刻忽然想起最近来昆仑宫的那只小狐妖，那只小狐妖与她和胡冉这样的不同，只寻爱不修炼。
她在迷糊之中听到有谁在叫自己。
“粼，粼，醒醒。”是凌飞星的声音。
碧粼逐渐苏醒过来。
从完全修成人形那天起，她其实已经没有了内丹，而妖力也在不断散失中，这次中的毒更是加速她的妖力散失。
她睁开眼，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妖力回复了，甚至比之前还多，看到凌飞星白净的面容，她发出了疑问，“我怎么好像好了。”
“是墨语，”凌飞星的眼神晦涩不明，“他去挖了童梦染的内丹给你吃了。”
“这孩子！怎么竟干出这种事！”碧粼怒目圆瞪。
“胡闹，阿染没了内丹可怎么活！快去找到她，我们得帮她疗伤，我看看这内丹能不能吐出来。”碧粼气道，“我碧粼纵横妖界几百年，什么时候要到一次两次靠迫害一个五百年不到的小狐狸来过活。把墨语这孩子叫回来我得好好说道他。”
“墨语……”凌飞星眼神闪过了少有的哀伤，“消息传回来说他死在了北冥。”
“什么……”碧粼愕然。
“童梦染……怕是魂飞魄散了，门下人只看到石阶上凝固的血迹和散乱的狐毛，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凌飞星沉重道。
66
“什……么”有水滴落在被褥上，碧粼这才发现修行上千年的她，无论经历多痛都不曾落泪，这次却为了这两个消息砸中，竟然掉下了眼泪。
“粼，还有我在，你不必忍着。”凌飞星闭眼拥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碧粼抱着飞星，撕心裂肺的哭嚎，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彻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明明得天独厚，从小修炼顺利，有爱侣，有子嗣，可是那个小妖精，她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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