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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接近凌晨了，我才坐上回家的车。
“师傅，往前直走，然后上五环。”
“嗯，好嘞。”
我已经有些累了，脑海里还在想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闭上眼睛背往后靠着。好一会了，我才觉得车里有些沉闷和安静。以往这会打车的话，司机总会问我怎么下班这么晚，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之类的话。我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开车的司机，短发，30岁上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您今天这是第几单了？”
“第23单了。”
“您平日一天能拉多少单？”
“我也没有上限，但是每天至少拉够22单才下班。”
“您一周最多拉过多少单？”
“281单。”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人也来了精神。其实上面的几个问题是我时常打车时都会和司机师傅讨论的问题。他这一周拉了281单，是这两年来我听过的最多的数了。
出于好奇心，我又接着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给我讲了他的事情。
小伙子91年出生的，来北京已经7年了，现在有个三岁半的孩子。上学那会觉着没意思，就一个人出来了。刚到北京那会工作也不好找，一天靠发传单，给别人搬杂物糊口。后来卖过鞋子和家居，送过外卖，当过保安，在酒店干过服务生，摆过地摊。孩子他妈就是他在酒店当服务生那会认识的。
车子在凌晨的五环上平稳的向前行驶着，远处的楼房里闪现着零零散散的亮点。我注意到他在讲和姑娘相遇那段的时候眼睛分外明亮，人也越发精神了。说起来这还是五年前的事了。原来他和那姑娘之前是同事，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就认识了，工作的间隙老主动找姑娘聊天，讲出来的段子时常逗得姑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不忙的时候，也总会帮姑娘干一些活让她歇会。姑娘偶尔不来上班，他也会着急的打电话问问……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姑娘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那时候，他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虽说挣的钱不多，但日子却过得很开心。那一年冬天来临的时候，他拿出自己一个月工资的积蓄给姑娘买了件雪白色的羽绒服。姑娘收到礼物，感动地一把抱住他哭了。之后没多久，他们就搬家住在了一起。姑娘说他们要把房租省下来，为两个人的以后一起奋斗。他说那一年的冬天，是他经历过的最温暖的冬季。时常下晚班的时候，看见姑娘穿着他送的雪白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蹦蹦跳跳，他觉得这个女孩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也是他一辈子最爱的天使……
在酒店干满两年后他们两个都辞职了，也恰好那时候姑娘怀孕了。两边家长见了面，在男孩的农村老家简单的举行了婚礼，两个人这就算是结婚了。
婚后，小两口筹划着做生意。可是在北京，就他们攒的那点钱，连租店面的钱都交不起。于是，他们就从摆地摊卖小饰品开始。虽说每天出摊的时候都得和城管斗智斗勇，但是这活也自由，不想出摊了就不用出，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姑娘月份稍大了些后，就回农村老家养胎去了。小伙子一个人在这边早出晚归的摆摊。
“那段时间，虽说每天都是我一个人在忙碌着，但是一想到几百公里外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我心里总是暖暖的，觉着再苦再累也不怕。我的驾照就是那段时间学的。”
孩子出生后，他觉得让妻子一直在老家呆着也不是个长久的事。于是就把老婆和孩子都接来了。每天老婆在家带孩子，他照常出摊不误。
“哎，也就是在接下来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有孩子了，人自然心态就不一样了。每天孩子的纸尿布和奶粉钱都是必须的开销，我只能早出晚归的忙活着。我俩的关系慢慢的冷淡了下来，这个我能感觉到但是也能理解。我以为有孩子了，女人会将心思更多的放在孩子身上，对自己的丈夫冷淡些是正常的。她一个人一天拉扯孩子也挺不容易的。甚至我有几次晚上十点多了回家，孩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哭，家里不见她人影我也没说什么，也没多想。”说着，他点了一只烟抽了起来，车窗玻璃缓缓的摇了下来。
“后来我攒的钱够买这辆车了，我就不再摆摊了，开始拉专车。有时候晚上到家的时候，看到睡熟的她和孩子，我身上的疲惫一下子就消失了。尽管有时候没有给我留饭，我也不在意，胡乱的往嘴里塞点东西，倒头就睡。”他又吸了两口，拿烟的左手搭在车窗沿上，右手扶着方向盘。
“我们是5个月前离的婚，她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不想跟着我过这样紧巴巴的日子，她想活得精彩一些，也想有机会感受一下这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当初爱上你是我眼瞎了。’这是她最后跟我说过的话。”他将快抽完的烟头使劲吸了一口，扔出了车窗外。夜风也很快袭来，将车内的最后一缕烟圈，吹散出去。
“离完婚我就将孩子放在了老家，一个人还是来了北京。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她还在深爱着她。你问我一周281单是怎么拉的。我就是在接下来那一周拉了281单，那一周我只正点的吃过两顿饭。我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我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她。那时候我似乎也不感觉累，大脑出奇的清醒……”马路上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的眼眶里泛着泪光。
“后来我听人说，她在半年前就和我们附近工地上的一个包工头好上了。白天我不在的时候，那个包工头经常往我家里跑，有时还带着她出去……”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我现在也想开了，人活着，你爱的人离开了，也未必就是坏事。那一周我是两个专车平台的金牌奖获得者，之后我连着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也就看开了，人一辈子该经历的你就得经历。只是我不敢再一周拉那么多单了，我得好好的活着，我得好好养活我儿子还有我的父母。”
“我现在也每周都是金牌奖获得者，我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每天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做，感觉生活也挺充实的。等再过上几年多攒些钱了，我还要做生意，要开一家自己的店铺。”他将车子停在我家楼下的时候这样说着。
“那你后边还找对象吗？你还这么年轻。”我问到。
“现在不想这事，以后如果能遇上自然更好。其实我也能理解她，你说这偌大的城市，她跟着我却只能蜗居在几平方米的小平房里，是我对不起他才对。”
我下车的时候回头跟他说“有位很厉害的人说过，你所经历的都是对你有好处的，加油！”他笑着朝我摇摇手说谢谢。
看着他的车子远去，我想象着这个人的以后会更加不一样的。是啊，有时候我们爱着的人离我们远去，真的未必是件坏事。它也许会使我们明白自己，清楚生活，激励我们遇见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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