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清明梦?”课堂上,阿伟神秘兮兮的把头凑过来说道。
阿伟是我的同桌,我们在一所普通的乡镇高中读书,由于是一个村子里的,从小就认识,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关系不错。
“啥?清明梦?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阿伟告诉我,清明梦是在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有清醒的意识,可以控制自己在梦里的行为,这种梦就像是一个可以让人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虚拟世界。
“还能有这种操作?”我有点吃惊,活这么大,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梦竟然可以控制。
阿伟说,他前几天做了个梦,梦中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觉得很有意思,便在网上搜了一下,于是就知道了清明梦这回事,网上还有做清明梦的方法,他尝试了几次,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成功的时候,他在梦里随心所欲,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很有意思。
阿伟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兴奋,“你完全可以在梦里做一些现实世界里不能做的事情,任意改变梦里的场景,就像玩一款超真实的游戏一样。”
我听得心动,要阿伟教我怎么做清明梦,阿伟说只要在临睡时一直想着做梦这事,时刻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这样,在做梦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这时只要捏住鼻子,屏住呼吸,看看自己难不难受就能判断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了,因为在梦里不呼吸是不会难受的。
我听了阿伟的话很兴奋,放学后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去睡觉了,只可惜一觉睡到天亮,什么梦都没做。
一连几天,我都没成功,阿伟告诉我,做清明梦也是分人的,有的人容易成功,有的就不行,像我这种,应该就是没有做清明梦天赋的人。
我听了阿伟的话,当时还觉得挺可惜的,不能体验一下清明梦,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清明梦并不仅仅是美梦,也有可能是噩梦,恐怖至极的噩梦。没过多久,阿伟就出事了,他在梦里碰到了一件十分恐怖,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天,我发现阿伟有些异常,怎么说呢,自从他开始做清明梦后,便处于一种很兴奋的状态,整天兴致勃勃给我说他在梦里的事情,但最近这两天,阿伟的情绪却忽然低落下来,不言不语,时常一个人发呆,像是丢了魂一样。
“阿伟,你怎么了?你最近看起来有些不大正常,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阿伟。
阿伟神情呆滞,毫无反应,直到我拿手碰了碰他,他才猛的一惊,回过神来,“没……没什么。”阿伟说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咱是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最近你一直精神恍惚,几天都没有说话了,这不像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什么!”他见我望着他,沉思许久,才终于开口说道,“我梦到了一口井。”
“一口井?”我有些奇怪,梦到一口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阿伟好似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又接着说道:“如果是偶尔梦到一口井,我肯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我现在是每天都会梦到那口井,而且在梦里,我去哪儿,那口井就会在哪里出现,它在跟着我,阴魂不散的每时每刻都出现在我面前,那口井幽暗深邃,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让我心慌,每次看到那口井,我都会感到异常的恐惧,偏偏却又躲不开,我现在都不敢睡觉,甚至一闭上眼睛,那口井就会出现在我眼前。”
听了阿伟的话,我吃了一惊,一口在梦里阴魂不散的井!确实是挺恐怖的。但这事也有些奇怪,我问阿伟:“你怎么会一直梦到一口井呢?”
阿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还记得我家附近大槐树下的那口老井吗?”
我点了点头,说记得啊,你小时候不还掉下去过吗,不过后来那口井因为井沿太矮,对小孩子太危险,已经被人用石头封上了吧!
阿伟说的那口老井离他家挺近的,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打的,只知道挺古老的,井边长满了绿苔,很湿滑,井沿又矮,小孩子一不注意就会跌到井里,那口井很深,深不见底,人往下瞧去,黑咕隆咚的,很是骇人,扔下去块石头都要好久才能发出声响。
据说老年间发生饥荒的时候,饿死的小孩子都会扔到这口井里,还有人传出曾在半夜三更听到井里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传去,这口老井也就成了村子里的禁忌,夜里走道人们宁愿多走两里地也得绕开这口井,家长们更是都再三叮嘱小孩不要靠近这口井,大人们为了防止孩子在井边玩耍,便讲了许多关于这口井的恐怖传言,吓唬孩子,所以这老井也给当时村里的孩子们留下了阴影,成了许多孩子的噩梦。
后来因为时有孩子跌入井里的事情发生,加上村里人又都不吃这口井里的水,于是就用石头把老井给封上了。
阿伟告诉我说,那口老井上的石头被人掀开了,几天前,他放学路上路过老井,见井上的石头被人掀到了一旁,也是好奇心作祟,他就走到井边探头往井下瞧去。
井里黑漆漆的,看不到底,仿佛是一无底深渊,腐臭的气味夹杂着一股凉飕飕的寒气扑面而来,让阿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听到一阵呜呜声从井底传出,似乎是风声,又好似孩童的啼哭,这恐怖而又熟悉的声音,唤醒了阿伟心中那段尘封多年的记忆,那段他小时候跌入井里,在井中绝望挣扎的恐怖记忆。
阴森幽暗的井底,被井水泡得腐烂的动物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从斑驳的长满青苔的井壁上掉下来的水滴,滴落到阿伟的脸上,黏糊糊的,如同蛰伏在井壁上怪兽嘴里流下的涎液,井里回荡着的呜呜的声音好似小孩子的哭泣,阿伟想起了关于这口井的传闻,灾荒时,饿死的小孩子就扔在这口井里,恐惧充斥着阿伟的全身,年幼的他一边死命的挣扎,一边无助的哭喊着,精神几近崩溃,又惊又怕,他呛了几口井水,昏死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被人救了上来。
而那段在井里的记忆,则成了阿伟的梦魇,不敢再触碰,一直埋藏在了心底,过了这么多年,阿伟几乎都已经要忘记了,却在今日忽然涌现在阿伟脑海中。
那段恐怖的记忆犹如挣脱枷锁的恶魔,在阿伟面前张牙舞爪,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惧顿时将阿伟包裹住,让他几近窒息,他浑身颤抖着,逃也似的跑开了。
回家之后,那口井仍然在阿伟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挥之不去,让阿伟惶恐不安。当天夜里,阿伟做了个梦,梦到了那口井,或者说,那口井闯入了阿伟的梦境。
阿伟讲到这里,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很是害怕的样子,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做的应该是清明梦吧,在梦里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不能让那井消失吗?
阿伟摇了摇头,说他尝试过控梦,用意念让那口井消失,但那井消失之后没多久便又会再出现,他很害怕,一直在不停地让井消失,但那口井出现的越来越快,最后连让它消失都做不到了,那口井在他梦里,是失控的,而过去,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让阿伟感到后脊发凉,对这口井也越发的恐惧起来,此后的几天,阿伟每天都会梦到那口井,阿伟去哪里,那口井就在哪里出现,如影随形,让阿伟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阿伟的精神都要崩溃了,最后甚至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口井就会出现。
“那口井,像是我心中的一个梦魇,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摆脱它,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伟双手抱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我想了想,告诉阿伟,应该是他对那口井太害怕了,越是害怕,越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越是无法忘记,那口井的影子也越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日之所思夜之所梦,所以夜里才会梦到那口井。
梦是人思维的映射,是思维的具象化,只要他害怕那口井,想着那口井,梦里的井就不会消失,越对那口井恐惧,记忆越深刻,梦里的井就出现地越频繁。
如果是普通的梦,人在梦里是以第三视角存在的,哪怕是噩梦,也不会有太过真实的恐惧感,而清明梦却是以第一视角看到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感受到的恐惧也更加的真实,这更加让他陷入恐惧中无法自拔。
正是因为恐惧,所以做了噩梦,又因为无法停止的噩梦,而更加的恐惧,所以他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阿伟听了我的话,如同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的问我应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你要打破这个循环,摆脱那口井,只有不再对那口井心有恐惧才行。
阿伟却摇了摇头,说他做不到,他也不想害怕,但心里的恐惧,又不会以个人意志而改变,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都沉默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是啊,人都有恐惧的东西,有人怕鬼,有人怕黑,甚至有人怕老鼠蟑螂,哪怕这些东西实际上并不可怕,但人心中的恐惧,还是无法消除的。
我见阿伟垂头丧气,只好随口安慰他,要他不要放弃,要勇于面对恐惧,网上不是有句话吗,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阿伟低头念叨着这句话,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知道了!”阿伟喃喃自语的说道,“再梦到那口井,我就跳进去,看看那口井里到底有多恐怖,与其这样每天忍受恐惧,倒不如坦然面对,只有敢面对那口井的井底,面对心里最大的恐惧,才能不再恐惧,才能打破恐惧,摆脱那口井。”阿伟的话虽然带着颤音,显得很害怕,语气却是很决绝。
我点了点头,我想,人的恐惧是来源于未知,看不到的东西才最恐怖,如果阿伟能到那口井里去,见到了井里面的东西,也许反而不再对那口井恐惧。
我安慰阿伟,他一定能摆脱那口井,一定能从恐惧中走出来,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想错了,阿伟也想错了,阿伟梦中跳进那口井里后,再也没能醒来。
第二天的时候,阿伟没有来上学,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傍晚放学后,我去他家找他,却看到他家门前站着许多人,我忐忑的走进他家,他父母悲痛的告诉了我他的死讯,我很吃惊,然后见了阿伟最后一面,他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瞳孔放大,脸部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变形,似乎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很显然,阿伟是被吓死的。
“怎么会这样?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我望着阿伟,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阿伟在那口井里到底看到了怎样恐怖的景象,竟然将他活活吓死?”
我想着想着,忽然怔住了,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冒了出来,我忽然明白了,阿伟是被吓死的不假,但他并不是被那口井吓死的,而是被他自己吓死的。
他梦里出现的那口井,是他心中恐惧的映射,阿伟对那口井有多恐惧,梦里的那口井就有多恐怖,人心中想象出来的恐怖,要远比现实中看到的最恐怖的东西还要恐怖,现实中的恐怖是有限的,而想象出来的恐怖是无限的,所以阿伟在井里看到的东西,定然是他心里能想象出来的最恐怖的东西,所以阿伟才会被吓死。
我从阿伟家出来,心中懊悔不已,阿伟是听了我的话,才会下到井里面去的,是我间接害死了他。我心里很乱,茫然的往家里走去,走着走着,路过一棵大槐树,大槐树下就是那口让阿伟无比恐惧的井,我鬼使神差般走上前去,想要看看这口井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井里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说实话,这口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想,这口井只是给阿伟心中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这棵种子以阿伟的恐惧为食,长成了参天大树,最终将阿伟压垮。
我望着这口井,想到阿伟的死,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悔恨,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对阿伟说那些让他勇敢的话,阿伟或许就不会死了,不知阿伟在天之灵,会不会怨恨我!我叹了口气,刚想要走,这时,我忽然发现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凝神向井里望去,井底似乎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熟悉,我猛然想起,那是阿伟的眼睛,我顿时被吓得寒毛直耸,顾不得分辨是不是看花了眼,赶紧逃离了那口井。
回家途中,我一直精神恍惚,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阿伟的那双眼睛,我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阿伟的死让自己精神恍惚,产生了幻觉,井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心神不宁的回到了家,晚饭都没有吃,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我躺在床上,希望一觉醒来,能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但夜里我却心绪不宁,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过了没多久,我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大半夜的,会是谁?”
我睡眼惺忪的起了床,见四周灰蒙蒙的,好像与平时不大一样,什么都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我拿起床头的手电筒,却怎么也打不开,只好作罢。
我屏气凝神,侧耳倾听那个声音,发觉声音是从地下传出来的,我低头朝着地上一看,顿时怔住了,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口井,那个声音就是从井里传出来的。
我有些懵,大脑此时一片混乱,实在难以理解这超脱现实的事情,这时手里的手电筒忽然亮了起来,一道光束照向井底,我往井里望去,井中景象顿时让我后脊发凉,寒毛直耸,我在井底看到了一双充满幽怨的眼睛,那是阿伟的眼睛,他狠狠瞪着我。
我惊恐至极,只想逃离这口井,撒腿便朝门外跑去,跑了也不知多久,不知怎么的,竟来到一处荒野之地,四周灰蒙蒙的,很是阴森可怖,身后有声音传来,是阿伟,他还在叫着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顿时又被吓得头皮发麻,那口井,竟然一直就跟在我身后,缓缓向我靠近。
我想要再往前跑,却发现前面也出现了一口井,转瞬之间,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口井,都在蠕动着向我靠拢,将我包围起来。
我无处可逃,眼睁睁看着那些井离我越来越近,每口井里都在喊着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刺耳,让我毛骨悚然。
那些井最终将我团团围住,我已无立锥之地,脚下一滑,向一口井里跌去,我看到了阿伟,他望着我,然后诡异地笑了,笑得很是瘆人,一句话缓缓从他口中说出:“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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