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姐

方他爷爷排行老三，人称三爷。方他爹是三爷的一根独苗，他人聪明读过书，长得清秀俊朗，人见人夸。那时，三爷家里富有，三爷很宠爱他，双脚从没有踏过田地头，双手从没有摸过锄耙犁。后来娶了方他妈----小玉，俊男配美女，宛若天仙，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方的家庭变化是从他办厂开始。

“爹， 我想和我同学一起办厂，家里有多少钱。”三爷是富人，家底大着呢，不缺钱的。

“你想干嘛？看把你闲的，老实给我待着！”三爷是有名的啬鬼，使用他点东西比扇他两巴掌还疼。

“我同学的父亲是村里书记，想让我和他一起办个冰糕厂。”方他爹解释说。

三爷嘴一撅，拧紧了眉头，蹲下来没有出声，拿起一把柳条编没有编完的椤头。他家里不缺钱花，生活富裕，用不着大动干戈。

“不行，咱不缺吃喝，这件事就算了吧。”三爷头也不抬回了一句。沉沉的声音很小。

“这是很能赚钱的买卖，夏天销量大，一夏天就能回本。”方他爹急于想说服父亲。

三爷没说什么，也没再听他说，丢下柳条出了家门。方他爹没摸着头脑，不知道父亲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几天过去，方他爹每天出门，也不说干什么去了。小玉每天下地干活，又要忙活家务。她不关心他的事情，也就不多问。他也不告诉她。

这天方他爹没有出门，三爷爷也没有下地。家里的牲口需要人侍候。

“爹，那事到底行不行，我同学又催呢，设备都看好了。”

“不行，.......”三爷对他的话没有一点热情。停了好长时间又问，“在哪里干？”

“在他村子前的农场，他父亲说允许使用房屋。”

三爷的嘴像粘住了似的，再也不作声了，整理牲口草料，垫牲口圈。

他等了好久，父亲依旧没在开口。他再也坐不住了。

中午，他躺在炕上，没下来吃法，晚上没下来吃饭。第二天亦是如此。三爷终于坐不住了，催促三奶奶和小玉劝他出来吃饭。谁也不行，他的腚就像粘到炕上一样，就是不下炕。三爷急的满院子里转悠。他不能让他憋出病来。

噼里哗啦，一阵鞭炮声，冰糕厂就开业了。大夏天的冰糕成了人们的热爱，人流不断，欢声笑语，热热闹闹。有人来就有效益，就有钱挣。冰糕厂就如一名财神爷，每天都来钱。方的父亲高兴了，三爷也笑得合不拢嘴。在那一元钱都要掰开好几瓣使用的年代，钱很神圣，是需要顶头膜拜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方的爹走起路来如一片云飘起来，三爷干活劲头更足了，说话也响亮了。以后，方的爹每天都要会友，也经常有人来找他。有客自远方来，是要好好招待的。方他爹陪客人经常一坐就是一天，等客人走的时候，他已是醉的不省人事，对方也是东倒西歪的走了。有事情出门，经常被人送回来或者在外过夜，究竟干了那些事谁都不清楚。

三爷年龄大了，依旧过着简朴的生活。三爷有一个好的习惯始终保持着，喝完米饭后，一定要用手指把碗擦过几遍，把沾在碗上的米粒吃掉它，那碗就像刚洗过一样。大家见了就笑他，三爷说，一粒种子从种植到收成，再碾成一粒米做成饭，那要经过多少道工序，不把他吃干净，剩那么多米粒子，丢掉了太可惜的。可是，方他爹每天喝的醉醺醺的，别人问他是否太浪费了。他也有活揶揄对方，还不就是二两水，还有米饭值钱，喝了就喝了，他赚了钱他就花，他有钱他就喝，反正也不和我要。说的次数多了就没人再向他提这事了。

入夜，在一个抱厦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几个身影围坐在一张方桌前，在灯光下晃动，哗啦啦的搓牌声一阵连一阵。村子里很安静，周围没了人声，没了狗叫声鸡鸣声，所以那声音传出来格外清脆。

"大老板，这点钱不会不拿吧，做企业讲诚信，咱们也要讲信用吧。”

一个男子低着头，不说话。

“你张大老板，哪会差这点小钱。.....再说了，黑纸白字都写着呢，这可都是你的笔迹，明白着呢！”

方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纸躺在中间，他看着这张纸默不作声。他向后推了推椅子，想要站起来，有人按住他的肩胛，让他坐下。他无何奈何的又坐下来。

“兑现了吧，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

从此，方他爹出门少了，每天都躲在家喝酒，总是醉醺醺的， 找他的人还有，也大多是来要账的。  三爷问起来怎么不去工厂啊，他含糊说，有人管着呢，不必操心。时间久了大家议论纷纷，方他爹被人做局坑了，工厂股份已经转移给别人了，还留下一屁股债务。三爷没这样说，也没有问罪议论方他爹事情的人，不过三爷的生活更加简朴了，话也少了。方他爹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多，醉劲越来越大，再也没有见他清醒过。后来又病倒了，没有两年时间就一命呜呼了。

方他爹死后，三奶奶整日的哭泣，不久也哭瞎了眼。几年时间，三爷三奶奶相继离世。小玉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过，那时大孩子不过十一二岁。

三爷死得早，三奶奶死的时候家里已经很穷了。小时候，我去过他家，除去几件必须有的家具，其它的看不到什么，倒是很干净，屋子里也很整洁。

三个孩子慢慢长大了，三个孩子都聪明伶俐。

下过一场雨，村里低洼的地方积满了水。路上到处是泥泞。村民们都走出门来看水。

水坑那边，走来几名青年人，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男孩子动作娴熟，蹦跳着要走到这边来。一名中等身材，脸白嫩，下身穿一个白裤衩，上身穿一条玉白短袖的青年人格外引人。

“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五婶。你们在这玩呢。”小伙子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停下脚步，与五婶对视了几眼。紧跑几步，跟着几个青年走了。

“几年不见，方长成大孩子了，越长越好看，真随他妈，白净。”

“是的，小玉也是这样的脸盘，又白又嫩。只要不随他爹就行，成天喝，刚过三十岁就没了，小玉守着三个孩子要过一辈子了。”

“多聪明的孩子，马家的姑娘真会挑，快结婚了吧？”

马姐，是本村里一名姓马的姑娘。辈分小，但是她年龄比我们大，都喊她马姐。马姐人长的漂亮，性格开朗，和谁都能说得上话，说起来叽叽喳喳，没头没了，老远都听的清楚。我敢说在她姊妹几个中她是最漂亮最能干的一个了。

能干的人都要强，干活不饶人，说话也不饶人。村里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头，村里有了白事，经常找他管事操心，他脾气和顺，和谁都爱开玩笑，所以村里人见了他也一样和他耍一耍，说几句玩笑话。这天，他拄着拐杖慢慢腾腾的来到拐弯处，那时马姐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传开和方处对象，要订婚了。在路口拐弯处两人碰面了，马姐走起路来，步大且快，一转弯，吓了老头一惊，老头开口了，

“我说是谁呢，急匆匆的，原来是张家的媳妇，这么急着是要结婚吗，结婚也不要这么着急，有人要的。”

老头一逗话，马姐就开口了，“你这老不死，还活着干什么，你不死狗吃啥呢。”马姐张口不饶人。

“有事情给我说，我说话管用，我给你传信让小女婿帮你干去，不用急匆匆的，像个啥样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逗了好长时间。

马姐到底还是嫁给了方，方人温顺，不急不躁，马姐急匆匆的脾气正好压制着他，叮当为叮当的，两个人关系还是很好的。不过马姐性格强势，方在家里只有干活的份，大主意都是马姐的。两个人辛辛苦苦日子过得不错，也早早的盖了新房，把自己的养老屋都盖好了。

方岁数一大也爱喝点酒，随他爹，马姐经常为他担心，可是方经常出去干活，自己不顾及自己，马姐也是鞭长莫及啊。四十岁那年，方在县城里干活，晚上喝多了酒又回来得晚，一路没有个同伴摔在了路上，当大家找到他时，已经趴在路边不省人事了。大家赶紧把他送往医院，查出是脑出血，治疗后虽然没有留下太大的后遗症，但重活是干不了了，后来又连续复发了几次，彻底干不成活了。从此，一家人的重担都压在马姐身上了，只靠她一个人挑了。马姐面对突然的打击，家里的事情没人能替他分担，心里好久扭转不过来，把积怨撒在兄弟和老婆婆身上，与他们关系闹的很僵，大家对她更多的是微词，评价不高。

屋漏偏遇阴雨天，儿子初中毕业后，打了几年工，不想下苦力。母子俩人就在县城仿照别人一样，租了几间房子开了一个蛋糕店，因为技术不过关客源少，不到两年，整整赔了二十多万。孩子大了，到了结婚的年龄，全家人即愁钱又愁孩子婚事，为此马姐昼夜难眠。好在不错  花了大价钱为儿子娶了一个大五岁的二婚女人，很快儿媳妇生下一个娃，全家人高兴。儿媳妇干不了活，儿子侍候孩子大人，也出了远门挣不了钱。借的债是要还的，马姐一个人常年在外打工挣钱，同村和她一起打工的人说，马姐真能干，只要能挣钱，啥活都想干。儿媳妇生孩子那是二年前的事情，现在儿子依然在家打工，干干停停。现在闺女读书也毕业了，待在家里赋闲，每天无所事事。可是马姐舍不得闺女出门打工，说干那样的活太辛苦了，不是人干的活，好像她自己不是人似的。这次清明节在路上碰见了她，性格还是那么开朗健谈，可是身体很消瘦，眉头一道道皱纹太明显了，头上已有了白发，看上去比同龄人老很多。除了精神，单看外表说她六十岁也有人信，可是她才多大岁数啊，五十二三岁。

一家人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身上，一名五十多岁的女人身上。

                                                                                                                                                                          2012/04/07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