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归处是吾乡

作者: 望穿一池秋水 | 来源:发表于2020-02-27 08:52 被阅读0次

         

            时间总是很快,转眼正月已经过完了。因己亥年岁末新型冠状病毒而引发的居家隔离,在省外许多地方已经解禁,但是湖北全省的疫情似乎还是不很乐观,大家都还封闭在家中,抵抗这可恶的病毒。

            憋在家中三十天了,每天除了看文章写文字、照顾女儿,闲下来的时日,我便是渴望回归大自然,渴望自由烂漫的时光。

            庚子年二月第一天,照例是个晴好的春日。屋外的阳光甚好,偶有鸟雀叽喳着飞过,在湛蓝的天空留下一抹灰褐色的残影。我看着自由飞翔的小鸟,实在忍耐不住对自由的向往,赶紧跑出屋外,钻进院子里的汽车里。虽然还是憋在车中,但相对于屋里,这却是极好的无限接近大自然的一种方式。

            阳光白晃晃地照着这片大地,暖意和生机正在悄然滋生。小区旁边那棵高大的樱桃树,待放的花蕾密密地布满了枝丫。若是每日都是这样晴好的天气,我想,最迟再过一天,便可见一树雪白。这世界真的有趣,新冠病毒如此肆虐在人间,但又好似从未来过,那勃勃的生机,昭示着生命的强大和地球面对极大危机时的自我调整能力。

            我坐在车内,或是许久不见太阳的缘故,那白花花的光让我有些眩晕。忽然些许困意袭来,我歪在车中迷糊了过去。就这么短短一会,我又梦见了故乡的河山、故乡的乡邻……

            祖祖辈辈生活在此的先人,总叫门前的那条河叫“大河”,没有听过她完整的名字。我们也就一直“大河、大河”的叫了十来年,直到四年级时,才知道大河叫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全长三千余里。望着这条大河,我第一次觉得她那么伟岸,伟岸到让我心生膜拜。

            我的故乡肖家湾,便是这汉江河畔一个小小的村落。此处依山傍水,我的祖祖辈辈们,不知在此生活了多久。据祖上所传,肖家湾在几百年前不叫肖家湾,祖屋也不在这正河边上。那时候此处名叫宁家沟,姓宁的人家居住在沟里现叫池洼的地方。不知过了几代,宁家最后只传下来一位姑娘,我们肖氏先祖被召为上门女婿,就此粉墨登场。宁家二老仙去后不久,一阴阳先生路过此地,肖氏先祖殷勤留宿。天明先生离去时告诫先祖:此处风水不好,不宜人居,恐有断后之虞。须尽早择一良宅,方可人丁兴旺。

            先祖忙道:“先生慢走,请先生明言,何处可安良宅?”

            “我看沟外临河处便可安居!”言罢,阴阳先生飘然而去。

            风水乃华夏高深的玄学,从古至今,上至皇家贵胄,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信风水这一套。故先祖听阴阳先生这么一说,又联想宁氏一脉在此断后,便依先生之言,在大河边上选一良宅,择吉日动工。后宁家小姐生子有三,就此开枝散叶,沿岸广置房舍,以姓为地名,是为“肖家湾”之由来。此后数百年,肖氏先人在此繁衍生息,时至今日人丁繁茂。

            在我记事的时候,祖先们已记不清至此到底有多少代了。而肖氏唯一的族谱由二爹掌管,我询问二爹时,二爹说当年重新建房,放在一个筐子里,后不知所踪。至此,我们与肖氏先人的所有传承,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文字记载得以言明,所得皆为口头传言,故越传越少。肖氏宗族这许多年间,在外也开枝散叶起来,只怕再过几十年,没有一定的文字记载留传,我们的后人大概真的不知何处是吾祖了。念之此,心有戚戚然,思忖着日后若有闲有钱,必当探访整理出新的族谱,给肖氏后人留以先祖的线索。

            父亲还在世时告诉我,以前肖氏族人全靠河岸居住。肖大公爹住最上,称之为“上头”;居中居住的为多,称为“楼门”;肖大勇爹住最下,称“下头”。“楼门”房子一家挨着一家,人口居住密集。晴天还好,一遇上阴雨绵绵的天气,再加上牲畜过往,一条小道一踩就是半腿深的混杂着牲畜粪便的泥糊,生存环境差成这样,族人们都没想过改变。后来在丹江口大坝加高蓄水后,靠近河边的族人们房屋已然不保,不得以才弃了原来的屋场,在肖家湾的沟里沟外、山上山下另觅住处。房子盖好后,家家户户掩映在繁茂的绿树下,春天的时候,房前屋后是鲜花的海洋,这就是我儿时所见的村落格局。在我脑海残存的记忆中,门前有几堵破败的土墙,那是原主人搬走后没有推倒的墙壁遗址。几经风雨,几经寒暑,我看着它们历经侵蚀后倒在我面前,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少年时代,大水过后消落的沙滩,是我们肖家儿孙的欢乐场;而靠近山根的泥浆地,则是我们能吃饱饭的最大依靠。父辈们说,以前没有这么大的沙洲,在大洲那里,只有怪石嶙峋的石堆和数不清的鹅卵石。在靠纤夫拉船的年月,那是一段极难的水路,还留下了近似神话的“走马出洞”的一段传说。

            传说在大明洪武年间,有船夜行至此,纤夫们使出浑身解数,可船依然不能前行一步。他们把船拴好后席地休整,忽然听到水中走马驰骋的人声马嘶声。纤夫们初是惊疑,继而后怕起来。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传言石筋处是难得一遇的风水宝地,若石筋不断,此河两岸的肖家湾或杨家沟要出大将军。这个消息传到了朱元璋耳中,大帝惊怒,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忧虑,派出工匠来此挖断此石筋,破坏了此处风水。此后此段水路畅通无阻,朱元璋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这个神话似的传说仅仅是个传说,无从考证。但不知是不是“走马出洞”未遭完全破坏的原因,朱元璋永世不曾料到,在六百年后的新中国,在肖家湾对面店峪湾一个叫杨家沟的小村庄,出了一位杨大将军,他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留下了赫赫战功与威名。

            我不曾见过纤夫,更无从听过那悠扬、雄壮的船工号子,关乎于这所有的微弱记忆,全部来自于祖辈的口口相传。随着丹江口大坝的合龙,那些怪石大都淹没在水中,被泥沙所覆盖。唯一留下佐证的,就是江水正中的一片岩石群,中间有一道三米左右的航道,我们称之为“荡子石”。在河水干涸时我们曾多次凫水亲临石群现场,见证了这巨大青花石上的不明圆洞,更见证了此处的惊险刺激。枯水期时这条窄窄的航道水流最激,滔滔的江水轰鸣声日夜不息,听得人心生惧意。只是在丹江大坝二次加高后,这仅剩的石群也永远淹没在了水中,从此不见天日。

            那一大片银白色的沙滩哟,在夏日里白的晃眼、晒的烫脚,但我们毫无所惧!在多少个夏天的午休时刻,我、志勇、权林哥、锋子、勇娃儿、权宝哥,还有燕子她们几个小女生,和我们一起偷跑去河边,尽情地享受江水的清凉。比赛扔“漂漂石”,看谁扔得能在水面跑的更远;一猛子扎进水底,看谁憋气更长。所有可以在水上娱乐的项目,我们总是玩得不亦乐乎,疯疯闹闹的快活一下午。那好似没完没了的少年时光,是今生最难以忘却的珍贵记忆。当然,在傍晚回家之后,村子里四下总会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哭爹喊娘的声音,那是少年时代中最不开心的记忆。但少年的心性总是如此,新伤压着旧伤的,依然阻挡不了我们下河玩水的决心。老爸没了办法,指着我一通大骂:“你就是个白灰脸,一天不挨打皮就发烧。”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我们肖家湾,只有光秃秃的两座山,连柴火供给都是极大的问题,如果靠山,十有八九会饿死一片。幸好有这条大河护佑我们,浪来的木头被捞起用以生火做饭,丰富的河鲜滋养着我们的五腑六脏。在每年的盛夏,是最好捉鱼的季节。下网逮、堵小潭,或是扎了猛子下水摸,不论用哪种方法,总会让你收获满满。这些收获的河鲜中,翘嘴白、红梢边、鲢鱼、鲤鱼、鳜鱼、黄桑鱼、沙丁、河虾、餐条等等最是常见,鳖、鳡鱼、银鱼比较难逮。这些河鲜无论用何种方法烹饪,最后要起锅时,再加入叫做“鱼香叶”的一种天然香料(书名叫霍香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美味。至于那些泥鳅、螃蟹和蚌壳一类的小河鲜,只是我们无聊了抓来玩的,带回家后,全部成了猪的美餐。现在想来,那时简直就是暴殓天物。

            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带来了城市的大发展、大建设。由此,大河边上的沙子有了大的用场。故乡那一道长长的河岸,每天会被来来往往运沙的船只排满,这就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生财之道——收山本。那时候经过全体族人商议,收来的的山本只允许一户一人,来了就分,来晚了就没有。就这样,看见沙船靠岸,我们就像赛跑一般从家中冲去河边。我的肖氏族人们,男女老幼齐上阵,挨个船只收钱。大方的船老板,会给个三两元,小气的还想一毛不拔。大人们不好说什么,我们这些小孩可管不了那许多,拽着筐子或者铁锹不让挑沙,钱给了再说。船主没法,只能舍钱把我们打发走。在分钱时,是最为热闹的场景,查不准人数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虽然分钱不多,但涉及到利益,务必家家有份,若是不小心算漏了,则会招来一片不和谐的声音。一天分几毛,那是常态。若偶尔分个一元多,在那个年代,不啻为一笔巨款,会兴奋个好几天。

            童年的欢乐时光总是一哄而散,留下了无数叹息与记忆。那些山水,那些乡邻,还有关乎那片地所发生事情的所有片段,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后来,举世瞩目的南水北调动工,丹江口大坝第二次加高蓄水后,那片银色的沙滩再也不见了,它只留在故乡每一人的梦中。我们靠近河边的十来户人家,由于处于洪水线上,不得不背井离乡迁移到六七百里外的随州。志勇、权林、权宝、我、锋子、勇娃儿,这些老“楼门”的邻居,无一例外的被迫举家远迁,把根和乡恋留在了故乡。这一走,对有些人来说,便是一生一世。权宝的父亲客死异乡、埋骨他处,他在河北发展的挺好,隧在此安家落户;勇娃妻离子亡,打击甚大,终日与酒为伴,年纪轻轻的就一命归西,后被葬于离故乡六七十里外的郧阳;志勇、权林他们两个的父亲虽客死随州,但终叶落归根,魂归故土。他们两家现定居随州,志勇同志混得风生水起,还荣任为当地村委副书记;至于我们另外几家移民下去的,因在十堰工作,就在十堰定居了下来。

            故乡近几年的变化也很大,靠公路边上又新建了许多楼房。山是原来的山,不过光秃秃的光景已一去不返,变成真正意义上的青山;水,还是原来的绿水,一如既往的清澈、甘甜,越千山万水,奉献给北方滋润干涸的大地去了。只是故乡的那些乡邻父老,年长的爷爷、爹爹辈们大多已长眠地下;比我们大的,也已步入中老年了;那些个留在故乡长大的小后生或是新出生的娃娃们,已然不认识我们这些故乡客了!写到此,心中不由一阵悸动,岁月有情亦无情啊!

            我在车中醒来后,怔怔了好大一会儿,脑中浮现的尽是故乡的画面。故乡的山水和亲人,那是我灵魂栖息的地方,是我此生无法割舍的情愁。我遥望故乡的方向,这一次瘟疫来袭,我的故乡,应该还是一方净土吧!老屋的后山坡上,那一片野桃花,我想,现在应是盛开成红艳艳的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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