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哥的故事

作者: 王保东 | 来源:发表于2024-05-24 15:2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星辰计划十四期“固”作文。固:固执顽固)

    尾巴哥如果能活到今天,大概有一百岁不止了。

    他叫尾巴,是由于很小的时候,就如影随形般地整日跟随在他父亲身后,行事作风深得父亲真传,父亲干脆亲昵地叫他“尾巴”

    尾巴哥整日里嘴叼着个用竹根做就的旱烟袋,走一路冒一路,坐一晌冒半天。一毛多钱一包的旱烟丝,别人抽一个月,他能抽半年,因为他每次买烟回来都要去收拢来一大堆干桐树叶,揉搓碎后同烟丝搅在一起,一包烟立马就变成十包烟。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没烟抽,就随手在地上捏起一个干透了的驴粪蛋装在烟袋里当烟抽。

    他家里有一个口口相传的信条:“省一个就是俩”,“出一个得进两个”。意思是如果你能省下一分钱,将来连本带利会有二分收入;如果今天家里开支了一个钱,那么你得想方设法去外边捞两个钱。所以他家里几乎从不吃肉,只有过年时待客才买一斤;从不吃豆,他坚信“三年不吃豆,省下瓦门楼”;也从不花钱买煤烧,那纯是烧钱败家。他十年穿不了一双鞋,因为他一年到头总是光着脚干活走路,那双几乎仅剩半拉鞋底的破鞋寻常塞在裤腰上,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穿的。靠着这样的艰苦奋斗精神,硬是把其父亲留给他的三间房,变成了十一间。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就背回家一大堆柴禾。远远望去他背着柴禾行走的样子就像一个硕大的刺猬在移动,即看不到头,也看不到脚。有时他竞能光着上身背回一大堆长满了尖针细刺的酸枣树枝。走到他家那个大院里,就简直像走进了由各色柴禾与杂物堆积成的八卦阵。

    他走在路上,总是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地来回用眼巡视。所过之处如同净街,草叶、树枝、破鞋片、烂布头、旧轮胎,甚至别人嫌晦气避之不及的朽烂的棺材板子都会在不久之后归拢到他家的院子里。

    娶了儿媳后,他一如既往甚至变本加利地干。儿媳终于受不了,把他宝贝似地捡回的破轮胎,朽棺材板隔墙扔到街上,还时不时地往糊涂面条里偷偷放豆吃。儿媳这样的行为,终于有一天触动了他的心理底线,随即爆发了内战,气得他呼天抢地大喊:“家门不幸啊,娶了这么个二百五,这么个败家仔!”

    平日里的尾巴哥大抵如此,但也有在什么也捞不着时,去干些不尴不尬的事。有一年连续的阴雨天,让他很多天几乎没有多少进项,他看着一天天变小的柴禾堆,烦燥不已,寝食难安,就趁着夜色把好几个生产队菜地里,留种用的冬瓜南瓜全部偷摘到家。天一放晴,人们发现丢了种瓜,就立即报告给大队管治安的主任那里,当时正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大队正发愁找不到好典型。管治安的大队主任听完报告二话不说,率人径直奔赴尾巴哥家搜查。结果不仅在床下发现了偷来的冬瓜南瓜,还连带搜出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偷拿到家的许多集体财产,大队主任就让他身上挂满大冬瓜大南瓜,拉着装满他偷来的东西的板车,由荷枪民兵押着沿街叫喊:“快来瞧,快来看,我不要脸,偷集体的东西了!”这还不要紧,他似乎也不太在乎,最要尾巴哥的命的是,游街后大队研究决定,没收他家三间房作为赔偿。当晚尾巴哥绕着他的房转了一夜圈,天傍明时,他跳井了。好在井不太深,只断了一条腿,舍不得花钱住医院,让放羊的老李头给接上骨治好了。

    人们都认为尾巴哥这次会痛改前非消停一阵了,想不到,尾巴哥没等腿好利索就又旧病复发了。这次他偷东西偷到了当地驻军那里,不巧的是没偷几次就东窗事发被逮个现行,关进大队部。最后公安局也介入了,说要判刑,要把他家五间房充公,这直接要了他的命,趁人不备溜走又跳井里了。上次是脚朝下跳,只是断了条腿,这次直接大头朝下,一命呜呼。

    那年尾巴哥六十六岁。他是顽固死的,也是固执死的。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尾巴哥的故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azdxqj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