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余华先生在为《活着》一书写序言时,曾如是说道。诚然,《活着》里的福贵经历了太多高于常人的苦难,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的一生除了苦难就是苦难,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他无疑就是一个苦难中的幸存者。可是,福贵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人生的呢?他说:
“这辈子想起来也是很快就过来了,过的平平常常,我爹指望我光宗耀祖,他算是看错人了,我啊,就是这样的命。年轻时考祖上留下的钱风光了一阵子,往后就越过越落魄,这样反倒好,看看我身边的人,龙二和春生,他们也只是风光了一阵子,到头来命都丢了。做人还是平常点好,争这个争那个,争来争去赔了自己的命。向我这样,说起来是越混越没出息,可寿命长,我认识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死去,我还活着。”
显然,这是一个人与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后又一起化作雨水和尘土。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后,他开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自己子女是世界上最好的子女,他的女婿,他的外孙,还有那只也叫福贵的牛……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让他在穿越风雨,历经苦楚之后,依旧活的坦然。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没有谁能陪伴谁一辈子,我们总是要走自己的路。同伴,不一定非要一起走到最后,某一段路上,对方给自己带来了朗朗笑声,那就足够了。书中的福贵,对此也许深有体会,年轻时,父母接连离世,后来,自己挚爱的儿子被医生抽血过多而死,女儿在产后大出血,失血过多而死,妻子身患绝症,不久便遗憾而终,女婿被水泥板夹死,余生唯一的亲人外孙,又因为饿坏后吃豆子被撑死。这么多的不幸,读来让人压抑的喘不动气,但令人庆幸的是,福贵还是挺过来了。孑然一身的他,在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时,淡然的笑了。这一笑,不是消极和悲观,而是参透之后的执着与超然。
很喜欢苏轼的那首《南乡子·自述》,其中有这么一句话:“若问使君才与术,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表面上看这是在自嘲,在贬低自己,实际却是在表达一种摆脱尘世功名束缚的愿望,同时也是在欣慰自己已经慢慢摆脱了这些束缚。他看来,是否有才学并不重要,但自己到现在才看破功名,这才是真的“一味愚”。读完了这本《活着》,我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谈不上达官显赫,功成名就,福贵平凡的一生足以让人心生敬佩之感了。正如书中说的那样:“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独行千里,不过是在风尘中打捞自己。人间有味,是清欢。
读书的过程中,这一片段,给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你有几个儿子?” 我的腿马上就软了,站在那里哆嗦起来,我说:“我只有一个儿子,求求你行行好,救活他吧。”医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他又说:“你为什么只生了一个儿子?”
读到这里,我内心已经不再是有感动,同情与怜悯了,那时的感受,更多的是震惊与愤恨。为了救县长的妻子,竟不惜抽干了一位这么年幼儿童的血,却还觉得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生命在此刻,就如儿戏一般。得知真像后的福贵,内心的那种悲愤感与无力感,是我无法形容的,这种痛苦,是一切的语言都无法概括的。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觉得,福贵就是这样一位英雄,从晨光熹微到日薄西山,不过是倏忽之间。这一世,遇到了战争的无情,遇到了文革的压迫;遇到了天灾人祸,遇到了岁月如冰。一世的坎坷,终究没能把他压垮。相反,他在经历了这种九重的困苦后,生命之花绽放的愈加灿烂。无法改变的人生,只有接受,我们终究要回归平凡……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昨天越来越多,明天越来越少,这就是人生。我们在光阴里飘摇,快也好,慢也好,光阴总是不徐不疾。而我们,不知不觉间,人生几度秋凉。一路上伤痕斑斑,而身心尤健,便可谓是不负这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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