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大大的月亮已高过树梢,母亲和姐姐每人推着一辆笨旧的自行车,走在疙疙瘩瘩的土路上,好久没下雨,那小疙瘩坚硬密实,如果车子上没有载着那两大包棉花,车子肯定会被弹起老高,屁股硌得生疼。母亲说:“今天拾的(摘的)最多了,回家称一称,给你俩记上数。”母亲穿一件白底蓝色小碎花的确良褂子,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我和姐姐不过十二三岁。
清清凉凉的月光伴着蛐蛐儿的叫声洒在弥漫着香草味儿的空气里。把那些高高矮矮的树,疙疙瘩瘩的小路,还有我们全都笼罩起来,树已分辨不出颜色,只是黑黢黢的一片,随着轻风慢慢的摇。
母亲和姐姐一直说着话,我只听到棉包蹭的轮条沙沙的响,我在一旁跟着她俩走,心里却想着门市部里是否还有月饼卖。
前边几排房子里透出灯光来,在树影中忽明忽暗,在那里住着几十位孤寡老人,他们是否每人都发了月饼呢?那位躬着背,戴着鸭舌帽的爷爷今天是否有亲人来看他?他曾经把在院里种的小癞瓜送给我,他说要把这些瓜送给最活泼最开朗的女孩子,那些小癞瓜真像长了癞,外皮像极了苦瓜,只是短一些,粗一些,颜色像桔子,他说里面的瓤是红色的,包着种子的红皮特别甜可以吃。我将信将疑,等他走后,我拿给姐姐看,姐姐说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能吃,我们还是把它切开了,果然露出了鲜红色,我用手指蘸了一点,甜!我们左蘸一点,右蘸一点,六七个小瓜全成了皮,看着彼此笑出了眼泪来,一照镜子,每人都像吐了口鲜血。
离着村子越来越近了,密集的灯光里散发着月饼味,我更加着急了,不由得走到了姐姐和母亲的前面,她们在后边哈哈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有些恼怒,想发脾气,却发现已走到平时最害怕的坟地处,我忽忽的跑回去,拽着母亲的车子往前走。
我的头来回摆动着左右看,奶奶平时哄我们睡午觉时,总是说不睡觉会被精灵儿(音同,意为妖精)抓去,然后我就想着,白衣、长发、长瓜子的东西飘飘悠悠的从这片坟地里飞出来,然后我大气不敢出,缩着身子躺在凉席上,蒙了被单一会儿睡着了。
终于到家了,奶奶已在大门口等我们了,推开屋门的那一刻,在桌子上除了丰盛的晚餐,我还看到了两包月饼,打开的水红纸油得精透,旁边还有一团纸撵绳……
注:
水红纸:用来包装点心,月饼,红糖,白糖之类的东西。
纸撵绳:类似用纸搓成的绳,捆绑用水红纸包装起来的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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