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组长

我的组长

文/珒若放

那一年公司人员调动，我调入新部门，成为这里的职员。

我的组长so是个五十岁的女人。走起路来很有特点，双脚尽力寻着直线轨迹，像走在钢丝绳上的人，身姿滑稽地跳跃着。

比巴掌大点的小脸庞，使她看起来皮囊小而干瘪。实际上是个皮下油水很丰厚的女人。

因为她矮小的骨骼承担着六十公斤松肉。轻薄的淡粉小衫紧绷绷地嵌入一道道田垄似的赘肉里，脊背和肚腩处突兀如绳捆绑。

五官密集在小脸儿上略显拥挤，一双圆而不大的眼睛灵活狡黠，并不清澈，被淡黄的云翳覆盖。

密集松弛的颈纹让人想起螺旋纹状管道。最有活力的是两片薄嘴片，从螺纹管不断输出细长锐利的音调，故意拉长的尾音被轻佻地甩出去，撩拨着人群里不安分的心思，倏地划破人群的寂静。

“我昨天又刚参加了某人的婚礼，即兴赋诗一首，啊！你这皇冠上的花朵，你最美的年华…”

办公室里响起啧啧称赞，“组长才女呀，才女！”so锐利的声音愈加兴奋，拖得长长的，很刺耳。

so仿佛是永远飞扬的尘土，如果尘埃落地除非她已闭眼。如她自己所说，我就是这样高调。

急于炫耀让她定不下心来认真读一本像样的书，她自恃有文字才华，体现在截取古诗文的只言片语，简单改动后，在各种场合表演。

so的诗得到大家一致好评，满足的笑溢满了每道皱纹，我这是出自菜根谭或古文观止的，读太多已经记混了，早年前了，早年了……。

她在众多华裳里偏偏挑选文字这款皇帝的新装，起码审美还是不很俗的。

她得知我写过一点东西，视我为知音，要与我切磋。

改造她糟糕的计划书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任务。折磨的我满头大汗。因为她的文字离最基本的语句通顺还尚有差距。

我的成果让她很满意。自此，她干脆不写了，全盘由我代劳。

so笔直地站在办公室中心，昂起头，失水的脸上漾起红晕，浑浊的眼睛里有小灯被点亮，舒展一只手臂做表演状，她在酝酿感情。

她的神情使我脖颈子冒出丝丝冷气，既担心又期待又好笑，不知什么幺蛾子会冒出来。

未成曲调先有情，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琵琶女。

“我的题目是《母亲》，这样出色的好母亲，一万个都不多！！……”她吐字如钉，一字一顿地说。

我专注地听着，等着下文。她说“暂时没有了。”

据说她的老母亲上月刚刚找公司领导告状，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可能她们已经和好了，毕竟血浓于水。

我撤回思绪，赶紧礼貌地点点头。可以的，组长。

:“能得到你的肯定很高兴。”so乘兴约我陪她去a地办些理财上的私事。

早八时出门，很顺利，不到九点办理完。她说，别回公司了，咱们随意逛逛，到中午我请你客。

她的盛情我难推却，只好穿一袭工装陪她闲逛。

前面一阵阵喧哗。很多人围成一个场地，场中心一名瘦小的七八岁男孩正在一座铁架上陀螺般旋转，以腹部为支点，身体支撑在一根铁棍上转动，小脸因闭气憋的又红又黑。

人群响起掌声。有人往旧纸盒里扔去零钱。

“啧啧，太可怜了，太可怜了，真让人心疼，孩子这么小，真应该给点钱的，……”so发着感慨，感同身受一样，一手搂着鼓鼓的名牌小包，但始终没掏出一元钱。

我一早被她叫出来，只当办完事速回公司。工装没来得及换，没有一个兜子，暗暗摸着也没摸出一个硬币。

那个孩子终于从铁架上下来，我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来。很难过我的同情对于他没有意义，我无心喝彩，在我爱莫能助时更不愿品评他困苦的生活，我低头沉默。

“天，这孩子真可怜哪！我最是吃过苦的，见不得别人受罪，你说是不是？”so还在重复她的善举，继续对着我感叹，浑浊的眼睛也晶莹起来，一闪一闪地欲迸出泪花。我避开她的目光，佯作没有看见。敷衍了句:“组长您是最有爱心的，我知道。”

想起她在办公室里讲起电视剧，都会激动地掉下眼泪。这心得有多柔软哪！女人是水做的！我叹道。

在目睹了她正在向一男同事歇斯底里发飙时，我懂得了so的眼泪里水分和情感的配比。

一向文雅的男同事被逼急了，情绪失控，脸瞬间煞白，手里的杯子重重掷向地面，玻璃渣飞溅。

同事们目瞪口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so出乎人们预料，在人们恐慌的眼神里，走到男同事身边，一把抱住他，眼泪像自来水倾泻而下，浑身颤抖着，声泪俱下:“我的亲兄弟啊，姐理解你的苦处，发泄出来吧！发泄完就好了，你哭吧，你痛快地哭吧，是我作为大姐领导没照顾好你，别憋坏了，好兄弟……”

男同事受了催眠一般，在她的诱导下心理防线顷刻崩塌，一个大小伙子像孩子般嘤嘤哭泣起来，瘫软在她的怀里。

演技很赞，眼泪方便。让我等大开眼界。

次日，她与上司说这男人精神有病被炒了鱿鱼。

这刻，我从她眼里又看到了那天的眼泪。莫斯科不再相信眼泪。

也许这眼泪里有一丝善良的成分，幸好这样，否则她还要做出多少不堪事。

一向感觉时光飞逝的我，眼前的两小时很漫长。时针慢吞吞地指向十一点半钟，挨到午饭时间了。

我随so走进一家餐厅，“兄弟，今天我买单。”

“组长，我来请您，女士优先。”我顺口答道。

“不能不能，说好我请的”。她一再坚持。

她点好几样菜，边吃边聊。

她说起自己坎坷的婚姻历程。三任丈夫都弃她而去，说到动情处，泪眼盈盈。现在正有一有家室男人追求，她声称很苦恼纠结，要对得起良心。不知何时，她泪光已褪去，我分明看到她老眼里春光乍泄的喜悦。与平时公司他们秘密同居的传言相符。

这些事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意外的是她竟以隐私形式相告于我。既无朋友之谊，也无知己之分，这和同事的身份很不相符。我无言以对，望着杯子里的饮品发呆，偶尔礼貌地点头示意我是个忠实的倾听者。

饭毕，我由于身无分文，幸好可以手机支付宝付账。在她“我来买单”的强烈呼声里完成了支付。

:“让你破费了，你多不易呀，老人病重，爱人工资又低，一家全靠你，自己那么节约还为我……”

:“不说了，谢谢你给我这么美味的午餐，这个愉快的上午，下次我请你，一定哦，不许和我抢……”

再过几十天so就迎来了退休季，想到这，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告别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