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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道士、富二代,她消失在夜色中,再没回头 | 公路故事010

小姐、道士、富二代,她消失在夜色中,再没回头 | 公路故事010

作者: 知了光影阿甘 | 来源:发表于2018-07-23 10:49 被阅读48次

公路故事:《车总有停下来的一天,人却永远停不下来》目录

大家好,我是永康,这次要说的是一个道士和小姐的事——说之前,先聊聊我小时候对小姐的认知。

我上中学那会儿,对 “小姐”和“小姐姐”这两个词充满了敬畏,而她们在我的生活体验里,也似乎有着某种关联。

这里的“小姐”,就是指失足妇女了。

那时候,看新闻少,扫黄打非里一群姑娘抱头蹲地的画面,我看的少,想起小姐,更多臆想到的是:高冷妖艳的红指甲姑娘,和她身后的社会人。

中学校风不好,这些小姐在学校,往往想抽谁抽谁,是横着走的小姐姐。

所以,小姐姐是另一个让我敬畏的词汇。在二次元世界里,只有温柔可爱的女生,才可以叫小姐姐。但在我的中学,被叫做小姐姐的人,都是“扛把子”。

《食神》里的双刀火鸡,标准的“扛把子”

在我学校,这样的扛把子有四个,合起来叫“四大姐妹”——她们学香港电影,身边有些追随的小伙伴。

学校里几次出了名的群架,都是这几个小姑娘捣鼓出来的——听说她们中的某些人也正从事着小姐的营生。

现在来看,这是四个误入歧途的少女,但在当时,在我和小伙伴们的眼里,她们确是风云人物——这个错误的价值观,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伴随了我很久——即使许多文学和影视作品总要告诉我,一个小姐姐做了小姐,即便没有血泪史,也总有些悲伤的生活。

虽然也是扯淡,但故事是故事,现实就是现实,小姐姐们在我中学浅浅的江湖里,穿金带银,前呼后拥,耀武扬威,有着更高的地位,有着更多的利益。

她们是我们无法对抗的力量,是另一种生物。

说这些的时候,我正和一个小姐姐,挤在一张床上谈心——她是个小姐,王道士喊来的——所以接下来说的,就是个道士和小姐的故事。

王道士是老六(美女房东)的熟人——老六看我每天坐在她家阳台上发呆,猜我有心事,说介绍个高人给我——我其实在琢磨,是继续向南,还是去上海找静静,或者是去苏州找唐露。

从泰安出来,一路上的遇艳都在主页里,感兴趣的可以看下。

老六开了间民宿,平日在咖啡店打工。我开车到了镇江,住在了她家。

本打算两天便走,但没想好去哪,就多住了几天。

听说有高人,就住隔壁单元,姓王,想着“隔壁老王”,敲开门时,才知道是个道士。

王道士长着张娃娃脸,留着长须,宽袍大袖。

估计来找他的人挺多,迎我进了门,没问有啥事,指了指地上的草席,让我坐下,给我沏了壶茶。

看我要说话,他摇了摇手,自己坐窗户边上弹古琴去了。

喝了会儿茶,听了会儿琴,看道士要弹完的样子,我打算说话,他又挥了挥手,接着弹琴。

看道士比较沉醉,我也就放弃了,靠在软垫上,没一会儿睡着了。

睡前想着,老六给我介绍道士,没毛病——外国人有心事找心理师,中国人有心事按传统,是该找和尚、道士、算命先生。

还有跳大神的

睡醒之后发现,故事跟我想的偏差有点大。

王道士说既然是老六介绍来的,就不玩虚的,慕名而来的,他都是掐指一算就完事,朋友来了,要喝酒。

说完这些,他从厨房端了三个酒精炉出来,切了羊肉,洗了菜,调了麻酱。

我说,您这是北方人的吃法啊。

他说,就好这口。

王道士给老六打电话,说过来吃火锅喝啤酒。

老六说,减肥,怕发胖。说完这个,老六让道士把手机给了我,她跟我说,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我说好——我跟老六的对话,有点像小夫妻了。

王道士挂了电话,说老六细皮嫩肉的,我要把握机会。我说,没有的事,千万别这么说。

聊天的功夫,道士从屋角的一个罐子里,盛出两碗酒,说是他自己酿的,让我尝尝。

我喝了一口,断片儿了,缓了下才好——明白了老六为啥说少喝酒,早点回。

我看王道士直勾勾盯着我看,说了句好酒。

道士说,够劲儿吧,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缓了会儿,王道士说,这酒也就是第一口猛,接着喝,后边就舒服了。

道士说的没错,我俩吃着火锅,断断续续,各自喝了一碗酒——就是辣。

道士说再来一碗,又去盛酒,我说,好。

两人接着喝酒。王道士说,你有什么想问的,说说吧。

我说,喝了酒,没什么了。

王道士说,是这么个理。

我说,我在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忽然有一天,不想上了,就开车出来了,打算到处逛逛。

套句网络用语:“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但这几天,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道士说,人生如逆旅,哪儿哪儿都一样。说这话的时候,他舌头没伸直,直打结巴。

王道士喝高了,说:人活着就是奔向黄泉的一去不返。

我嗯了声。

道士接着说,所以要及时行乐。

我说,好。

这时候,两人喝完了第二碗酒。王道士说,接着喝。我说,喝大了,不能再喝了。

道士说,咱们少喝点,没事,一人来半碗。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坛子里盛了一大碗酒出来,给两人各分了一半。

王道士喝高了,说要抚琴,站起来,又坐下,说,不去了,拿着筷子,敲着碗,唱歌。

听说敲碗会变穷,但出家人不在乎这个

我其实也高了,手脚有点麻。

王道士唱了会儿歌,喝了一大口酒,说:一看你小子就是有情伤。

“美人易得,动情伤人,有欲无情才是正道。”

“喝完神仙酿,行罢快乐事,保你一觉到天明。”

我正琢磨,这是哪儿跟哪儿。

道士晃晃悠悠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了本线装牛皮纸本子,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大字:鉴花集。

翻开一看,是个花名册,有Mary、Sunny、Ivory,也有柳如烟、筱浅悠、花自怜,每个姓名后面都跟着评语,联系方式,地址,价格什么的。

点评是个刚需

我盯着看了会儿,问,这上面都是小姐?

王道士说,价格都很公道,你选哪个。

我说,要么我先回,老六还等着呢。

王道士说,对了,你初来乍到,我帮你选,你放心,绝对安全。

我拿起本子往后翻,一页一页看过去,都是花名册和评语,好多评语还挺长,写的挺认真,跟大众点评似的,心想这道士够猛的。

我问,这些小姐你都找过?

道士没回话,说喝酒。我俩端起碗,碰了一下,喝了碗里剩下的酒。

我说,我先走了。

道士说,别啊。他说在我刚刚看本子的时候,他已经微信约了苏茜,还嘱咐了她,多带个姑娘上门。

说完这话,道士打了个嗝,吐了。

我扶他去了厕所,道士扒着马桶吐了一会儿,说要洗漱下。

回到客厅,我帮道士收拾了屋子和桌子。

刚收完,敲门声响了。果然来了俩姑娘,高跟黑丝风衣,都挺漂亮的,但看着有点晃,好看的不真实——我酒劲儿上来了。

一姑娘问,王道长呢。我说,洗澡呢。

她嗯了一声,说,王道长面子大,一般上门的活儿她不接。

这姑娘边说话,边脱了风衣,里面穿的是空姐装;另一个姑娘也跟着脱了风衣,里面穿了身西服套裙。

套裙诱惑和制服诱惑,难分伯仲

空姐装指了下西服套裙,说她叫伊莲,自己是苏茜。说完话,她径直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了——苏茜跟王道长挺熟。

我这时候有点晕,看天花板和地面都在晃——估计自己在晃。

伊莲走了过来,楚楚动人。我本要说,我先走了,你们玩——道士搂着苏茜从卫生间出来了。

道士穿了个浴袍,半边身子挂着苏茜。苏茜问:道爷,咱今天,书房,还是主卧?

道士一边说,书房,“主卧让给咱兄弟”,一边用眼睛使劲打量伊莲,说:这姑娘真俊,以前没见过。

伊莲没接话,挽住我的胳膊,拖我进了主卧——啪,关了门。

我心想自己面皮太薄,刚刚应该直接走掉的——找小姐这事往小了说是不检点,往大了说它违法,假如被老六知道了,也不太好。

王道士的酒,后劲儿大。我进屋以后,完全晕了——是那种脑子特清醒,但手脚不听使唤的晕。

屋子不大,只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

伊莲扶我坐在了床上,脱了小西装。转身扶着墙,一边撩起套裙,翘着腿,从大腿根往下褪黑丝,一边说,她刚来镇江,接这单是帮朋友忙,可不能抢了苏茜的熟客。

穿黑丝和不穿黑丝就是不一样

说完这些,两条白嫩长腿,从黑色吊带袜里跳了出来,像两尾银鱼,轻轻一跃,一屁股坐到了我怀里,两腿缠着腰,两手挽着脖颈。

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她的温热。

我正晕着呢,舌头也不太管用,大概是说了句,小姐姐,慢点。

这姑娘误会了。

红指尖在我胸口边摩挲边说,“哥,别害羞啊,总有……”

她话说了一半,我俩就摔地上了。

“第一次嘛”——后半句是尖叫出来的。

我本来天旋地转,她又挂在我身上,所以失重了,摔的时候,我大概是推了她一把——两人脸对脸倒在地板上。

摔了一下,酒劲儿下去些了。我说,抱歉,扶我下。

两人踉踉跄跄起身,她扶我又坐回了床边——这姑娘穿着白衬衫,胸前的三颗扣子刚才崩掉了——满脸波涛,我吸了口气,觉得有些羞耻。

我说,伊莲,是叫伊莲吧,帮我弄口水喝。

喝了水,伊莲从侧面又贴上来了。

我说,先别腻歪,我去下卫生间。

伊莲愣怔了下,马上笑着来扶我。我说了句不用。

打算洗个澡——本来想跟王道士打个招呼,但隔壁已经传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喝高了洗澡其实挺危险

洗完澡,随便找了条毛巾擦了下,穿好衣服,打算直接走——没走成。

一是外边忽然下起了暴雨,我在客厅看了看,没找到道士的伞。

二是琢磨了下,决定还是先把钱付了——有请吃饭的,没有请打炮的。

回屋跟伊莲加了微信,说转钱给她,她裹着个薄被,说,不急。被子里应该是脱光了。

我说,喝大了,不想做。

她脸上的媚笑一下子没了,看上去有些疲惫。

这姑娘抖掉了被子,转过身体,穿内衣内裤。

灯光下的身体发育的真好——我吸了口气,点了根烟——伊莲夺了烟,靠在床头,自己抽了起来。

吸烟有害健康

我又点了根烟给自己,走到门边,关了灯,回身上了床,靠在了伊莲的边上。

两人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隔壁咿咿呀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一道闪电照了进来,跟着是一阵雷,盖住了隔壁的声音。

只穿着黑色蕾丝内衣的伊莲,身体半躺着,小腹平坦,没有一点赘肉,肚脐下面纹着个皇冠。

我盯着纹身看了会儿,想起了中学时的事儿。

我有个朋友,喜欢上了“四大姐妹”中的一个小姐姐——据说这姑娘已经下海做鸡,但还是有个男友。

她男友犯了事,被抓了,判了两年。

我朋友追这姑娘的时候,她男友快出来了。所以,大家都劝他收手。

当然,他也不是省心的人——他妈说,每次听到街上有人打架,她心头都会一慌,怕是自己儿子在打。

爱打架和坐过牢毕竟不是一个段位,尽管这样,我这朋友还是迎难而上了。

有天晚上,我在街上看见他吃雪糕,嘴里叼着一只,手里拿着两只。

他把手里的两只递给了小姐姐,那姑娘自己吃了一只,另一只甩手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按我朋友的说法,吃一只,扔一只,很风情。

我那时候小,辨别是非的能力不强,他说风情,就是风情了。

人和人的脑回路是不一样的

伊莲看我盯着大白腿看,呵呵乐了。说,光看不做吗?

我说,我就看看。两人都乐了。她边笑边转身黏了过来,胸脯贴着我蹭。

我推了下,说状态不好。

这姑娘又呵呵乐了,大概是鄙视的笑容吧。

我说,你躺好,我给你讲个故事。

伊莲侧躺过来,说,你说。

我从小姐姐说起,说到四大姐妹,说到我的朋友,说到风情——总结说:你这套裙黑丝吊袜才叫风情。

伊莲笑了笑说,我长的特像她喜欢的大学辅导员。

我说,哪个学校。

她说,边上的N大。

我说,你牛。

她说,那是,她从山东考过来的,分数高的没边。

“可惜没读完。”

我心想,原来是老乡。

伊莲管我要了只烟,点上了,继续说她的事。我也点了只烟。

两个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按这姑娘的说法,她之所以没拿到文凭,是因为敬业。

她从大学开始做售酒小姐,夜里上班,不迟到,不早退,白天便撑不住了,没怎么上课,挂了好多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我说,赚了不少钱?

她说她从小不缺钱,家里有钱,在青岛还有套别墅。

我说,是个小公主?

她说,答对了。

伊莲深吸了口烟,吐了出来。嘴唇挺性感的。

她说,她喜欢做\爱这事。

这姑娘上初中的时候,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小说,被书架顶上的一叠DVD砸中了脑袋。

这20多张盘,有港台三级片,也有爱情动作片。

我说,中奖了?

她说是。她特兴奋,先是找了一群小姑娘一起看,后来她们忽悠了3个男生过来。

3个男同学特尴尬,想跑,被她们10来个女生按住捆了起来。

其中一个,后来成了她男朋友。

这哥们喜欢一首法国歌曲:我的名字叫伊莲,所以她用伊莲做了花名。

Je m'appelle Hélène Hélène Rollès

我说,你睡了他?

她说,那是很后来的事情了。

这时候,伊莲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说了句:“小碧池,又多事” ,接了电话。

电话打了大概有30分钟,我起身喝了杯水,酒劲儿差不多过去了,雨慢慢小了。

挂了电话,伊莲脸色不好,又点了支烟。

她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问我,这姑娘好看吗?

我说,好看。

她又问:“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我说,这姑娘看着清纯,你是风情妩媚。

伊莲笑着说,你们不就喜欢装纯的小婊砸们嘛?

我说,你俩有仇?

伊莲说,照片里的姑娘叫小丽,是她大学同学。

有一次,她在宿舍穿了条天蓝色的丝袜,问小丽,自己像不像鸡;小丽穿了身学生制服,问她的是,自己像不像初恋。

小丽做售酒小姐,是求着伊莲带入行的——她说,她要攒钱旅游,不会长干。

但直到大学毕业,小丽也一直在做售酒小姐。

“追她的好多哥们儿,每天喊她班花,他们知道小丽干什么的吗?”

伊莲抽了口烟。

我说,你俩也算恩怨纠缠了。“小丽抢你客人了?”

伊莲说,抢了不少,但刚才说要还回来,“人不干了,要去当淘宝模特,说没有咸猪手,把明天一个场子扔给了我。当个鸡,还不敬业!”

伊莲说香港有部电影叫《金鸡》,吴君如主演,张家辉、甄子丹、陈奕迅……全是大牌,演的就是个敬业的鸡。

阿金十六岁开始做鸡,经历多个年代,见证香港兴衰

她说:论敬业,论拼,小丽差远了。有次一个老板喝大了,把小姐当凳子坐,一屋子姑娘,只有她挺身而出。

伊莲说,她最讨厌这种人,当小姐就当小姐,各种装,还扯什么家里穷,不得不做,大家都是躺着赚钱,得承认。

售酒小姐,有躺的,也有不躺的。

我笑了笑,问伊莲,她是啥时候开始躺着赚钱的。

伊莲没回话,自顾自说,她从小就是孩子王,唱歌、跳舞、溜冰都是她带着头。

看完了父亲的片子后,小伙伴们想接着看,也是她去弄的。

“到学校边的巷子里,找抱娃的大妈就行。”

她们会小声问路人:看片吗,男银和女银,女银和女银……

如果有人要,就会从娃的屁股下掏出一沓,让人选。

这姑娘刚开始去买的时候,还带个口罩,弄个墨镜什么的,后来就大摇大摆的问了。

现在不行了,卖“这个”要坐牢

我说,组织一帮小伙伴,男男女女在家看这个,你家人不管?

伊莲说,没人管,她爸经常出差,她妈没少带男人回家“开会”。

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妈妈大概也是喜欢的,伊莲说。

她又点了只烟。说自己N大肄业后,也想过找个工作,当个白领,稳定下来,或者嫁人。

“但是不是很无聊?” 

我想了想自己在泰安的生活,确是无聊的。

这姑娘自问自答说,她受不了无聊,会出轨的。

雨停下来了,隔壁又咿咿呀呀起来,我说我要走了,伊莲说一起。

她穿了套裙衬衫风衣,没再穿黑丝。

我俩抹黑下楼,走楼梯时,我问了价,转了钱给她。

她说这次是真的躺着把钱赚了。

我说,谢谢她的故事。

到了楼门口,她说友情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我正想着是哪个问题。

这姑娘说,她回宿舍以后,感觉那个人的气息一直在她的体内游荡。

这种感觉令她疯狂与着迷。她一边洗澡,一边回忆着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次呼吸。

我愣了一下,说,啊。

她嗯了声,转身离去,分花拂柳,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民宿时,我看了下表,凌晨三点多了。

我洗了把脸,进了屋,开灯,正要脱衣服睡觉,看见老六——在我床上。

她穿了件嫩黄小睡裙,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老六看我回来了,说她做噩梦了,有点怕:“能一起睡不……但你别乱想,咱俩啥也不许做。”

我说,行吧。看了眼屋子,地方小,睡地上展不开,只能躺床上。

我关了灯,尽量找好姿势,躺下。

然后对老六说,我睡觉不老实,不小心碰到哪,别说我咸猪手。

老六说,没事,我先控制住它。

她拉过我的胳膊,枕了上去。

由于姿势别扭,我半天没睡着。老六倒是先睡了,但过了几分钟,一蹬腿,又醒了。

她说,她做噩梦了。

我说,梦到啥了。她说,她先缓缓。她又问我,为啥这么晚回来。

我把王道士找小姐的事先说了。老六说,怪不得好多男的都喜欢找王道士呢。“永康,你也是。”

我说,我之前又不认识他,“不是你推荐的吗?妹妹。”

老六没听我说完,一翻身从我胳膊上下去了——差点摔地上——她翻身的时候,动作大,能看的不能的看,都看见了。

老六说,哎,你嫖/娼了。

哎,你洗澡了吗。

哎,你现在是行走的细菌,你知道吗。

我说,你停一下,你听我说,“雨大,回不来,我跟那小姐,就是聊了聊天。”

然后,我把伊莲的故事给她说了说。

老六听完了,还撇着眼看我,说,真没做什么?

我说,真没有。

老六说,努力相信你吧,又把我的胳膊拉了过去。

老六的眼睛,在微弱的夜光里一闪闪的。

她问,你说那姑娘说的事,真的?假的?你说,王道士不会是皮条客吧,你俩又不熟。

王道士倒不像,但那伊莲不好说。

我跟老六说,“这就像一些爱吹牛的出租车司机。”以前没滴滴的时候,打出租车,有些司机会给你讲故事。

的哥都是有故事的银

有一个版本的故事,我一个月听了好几次:司机其实特有钱,要么是拆迁分了几套房,要么是创业成功——开超市连锁或开饭馆连锁什么的,拉活儿就是个爱好——他上午10点出来,一般下午3点就回家斗地主去了。

老六哈哈笑了,说,她倒觉得伊莲的故事是真的。

老六睡不着,接着说了她的噩梦——这个梦是她生活的投射。“故事有点长,你别打断。”

我说,好。

梦里的老六,在医院的病床边趴着,准备休息。

床上的人突然呻吟起来,老六起身找护士,但无论按铃,还是大喊,都没人来。

病房里空荡荡,消毒水刺鼻,老六仔细看病床,才发现躺着的是她爸爸——两眼是黑黝黝的空洞……

一晚上老六几次进入了这个梦境,每次,都被她爸爸的双眼吓醒。

老六的爸爸在47岁时,查出来得了肺癌——之前咳了大半年,一直没当回事。

她爸爸在上海最好的医院做了手术——手术虽然成功,但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我们对很多疾病都没有办法

老六当时在上海读大三,她父亲的最后半年,是她照顾的。

这也是老六和爸爸相处最久的一段时光。这之前,老六其实不怎么见的到她爸。

老六父亲很早在外地开工厂。老六出生那年,她爸生意刚起步,忙,也没钱,没怎么管怀了二胎的李阿姨(老六妈)。

老六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一直比较模糊,等大一些了才知道父亲是个豪商,手里有许多工厂。

所以老六是个富二代,她爸在家里的主要存在方式,是给钱。

李阿姨说,老六她爸在外面有女人,而且不少。

所以,老六她哥稍微大一点,就进了工厂,帮父亲管事。

李阿姨的想法是,要早些去继承家业,别哪天跑出一堆私生子,就麻烦了。

老六不喜欢李阿姨的算计——她妈和她外婆打电话,聊的基本上都是这个内容,老六挺烦的。

老六去上海上学,本想离家远点,没想到父亲病倒了。

她父亲绝想不到,一生打拼,最后真正给他养老送终的,是当初差点被打掉的女儿。

老六见到她爸时,之前意气风发的父亲,已变成了一个干瘦,头发掉光的老人——她心中涌起无限悲伤,决定要照顾爸爸,虽然已经雇了几个护工。

陪床很辛苦,老六没怎么做过家务,犯了不少错,挨了不少骂——她爸被病痛折磨,脾气坏掉了——为了床铺的高度,也骂哭过老六。

父亲脾气坏,老六不难受,她难受的是,他每次发过火,都会认真的给她道歉——最后两三个月,父亲不怎么发火了,常常拉着她的手发呆。

老六父亲住院后,老六母亲只来过5次。

李阿姨在外面有情人。

老六接受了这件事——她父亲好的时候,也是不爱回家的。

有一天,老六突然觉得,李阿姨该来看看她爸。

毕竟,她父亲每天都会说起她妈妈,说起她年轻时的样子。

李阿姨没有去,大概意思是,要让他后悔。

说完这些,李阿姨嘱咐老六,就这样照顾她爸,遗产一定有她一份。

听了这话,老六失控了。

她撞墙,砸东西,冲着李阿姨大吼:“我不要”、“你滚”。

老六当时疯掉了,李阿姨也是这么想的——平时老六,只是个细声细气爱幻想的姑娘。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老六最后被几个护士按住了。

老六说,幸好被人制止了,或许她会一直疯下去,她不想要什么遗产,只想要个家。

李阿姨走了,老六回到了病房——似乎每天夜里都会有人,被盖上白布,推出去。

老六说,死亡就是个过程,不管是老爷爷,还是年轻人。

有一天夜里,老六被父亲的呻吟声惊醒了。

老六知道,找医生护士没用,像她爸这样癌晚期骨转移患者,他们最多给一针杜冷丁止痛。

老六从抽屉里找出了止疼片,端了杯水,让她爸爸服下。

她爸爸啪的打掉了药,细微的声音,说“没用”。

止疼片压不住彻骨之痛了。

之前她爸打掉她手里的止疼片时,老六会流眼泪,但这会儿,她不流了。

爸爸呻吟着说了声,对不起。

老六进了卫生间,嚎啕大哭。

人活着必须沉默接受许多东西。

父亲“哎呦哎呦”呻吟时,老六开始看《银河护卫队》,看了七、八遍——里面的男主,妈妈癌症身亡后,被外星人掳走了。

父亲太疼了,疼的只能“哎呦哎呦”喊。

老六觉得,这叫唤声是爸爸对病痛的最后抵抗,如果哪天不叫了——或许就真的要去了——她习惯了在父亲不叫的时候,抬头看一眼心电图。

老六爸爸离开那天,外面下着梅雨,空气闷,湿气重。

老六刚下课,端着饭盒,盛着米粥,进了病房。

一进屋,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味道找不到对应的形容词,只能笼统的用难闻来描述。

老六把粥放在了柜子上,绕着病房走了一圈,没发现没清理的便盆。

她回到了床边,见父亲睡的很沉。

她看了眼心电图——近三个星期,她爸每天要睡15、6个小时,偶尔会出现心率过慢的情况。

大夫之前跟她说了,要她做好准备,父亲即将走到终点。

老六看着天空发呆,似乎她有了如释重负的感受。

身后发出了“淅淅索索”动静,父亲醒了,说:“闺女,你在啊。”

老六说,在。

父亲的眼神遥远,他抬起了手,老六探身,让父亲握住了女儿的手。

监护仪开始报警,血压血氧心率快速往下掉。

老六听见了护士往病房奔跑的脚步声,听见了父亲大口喘气的声音,听见他说:“闺女,你在啊?闺女,你在啊?”

她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父亲也紧紧抓着她的手。

老六不停的说:“我在,我在,我在”。

医生和护士来了,在做紧急抢救,好像在和她说话。

恍惚中,老六只是急切的回应父亲急切的呼唤:“爸爸,我在啊,我在,我在。”

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老六的父亲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那一口气非常漫长。

一瞬间,老六突然想说我们都在——我一直在的,爸爸!

那年之后,老六没再回家过年。

到父亲去世,李阿姨想象中的一大群私生子,一个都没出现。

老六哥哥接手了父亲的生意,偌大的商业帝国,是老六她哥和她的了。

老六有了好多好多钱,哥哥也有叫她回去打理生意,但她只是找了家咖啡店,做了个店员。

讲完故事,老六身体缩了起来,挤到了我怀里,像是要努力挤压掉所有的悲伤。

去年烧纸,老六跟她爸说要带李阿姨一起。

结果没实现,“爸爸不开心了,来找我了。”老六说。

这时候天色已经放亮。

我轻轻拍着老六的后背,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灰色的天空,我想,老六的家,没了,她回不去了。

中午醒来的时候,已经12点了。

老六穿了个睡裙,正在做午餐。

她一边把两碗葱油面放在桌上,一边说,她今天休息,不去咖啡馆了。

我说,好。

两人面对面吃面,有一句,没一句聊天,有些老夫老妻的模样。

老六说,吃完面,要去找道士——问他为啥给她的房客找小姐。

我说,妹妹,千万别,你当个故事听就得了。

老六沉默了会儿说,“咱俩睡一块的事儿,以后我不说,你不许说。”

我说,那是自然。

老六盯着我看了会,笑了。

我被她笑的发毛,这时候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王道士——他穿了身休闲装,长发理短了,胡须也剃了。

我本来担心,老六找道士理论,但道士的新造型,抓走了老六的注意力。

“道长,你这是……?”

“还俗,我还俗了,叫我老王就行,不用叫道长啦。”

王道士说,他既然红尘放不下,干脆不放了。

老六和我心里都清楚,王道士说的“红尘放不下”是什么。

我怕老六说话,抢先说: “老王,就服你这样敢作敢当的人,潇洒。”

王道长叹了口气,“潇洒?哎……”

老王过来其实是道歉的,他昨天喝高了,看我不乐意,还坚持找了小姐——有请客的,没有请打炮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王没背着老六。老王知道我半夜走了,害我破费,说要把我给伊莲的钱,转给我。

我说,千万别,我还喝了你一顿好酒。

两人推让之间,老六忽然跳起来问:老王,你洗澡了吗?

老王懵逼了,但还是回说:洗了,头发都理了。

我大笑说,老王,钱就不要了,你给我说说,你忽然不做道士的真正原因。

——这是这一天我听到的第三段故事。

没做道士的时候,老王是个在家居士。

他本来是做五金建材生意的,赶上房地产市场起来,赚了钱,娶了个媳妇,是空姐。

老王觉得生活特美。

结婚一年后,他老婆说要不工作了——每天飞来飞去,见不着老公,还累。

老王说好,正好咱要个孩子。

空姐说,你先只养我吧,孩子再说——等你发了大财。

老王做生意更努力了,没啥时间陪老婆。

空姐在家呆着,可能太无聊了,每天开始网聊。

这事,老王最初是不知道的。

后来,他看见媳妇手机里装着10几款交友软件,什么陌陌、探探、秘密的——老王怀疑自己被绿了,但没敢声张。

一段关系中,被背叛的人往往不敢声张

有一天,老王回家早,听见卧室里传出了媳妇的呻吟声,和挑逗性的言语。

老王没有脑子一热,先是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没找到男人的鞋子什么的。

然后,老王推门进了卧室,媳妇满脸红晕,但也没慌张——拿着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

老王差点背过去。

原来空姐勾搭了个大学生,跟对方说自己上高三,母亲病了,要高考,急需资助,需要10万元钱。

两人天天语音通话,空姐答应给对方做女朋友……

“叮”,空姐收到条短信——大学生汇的8万元,到账了。

老王反手给了空姐个耳光,抢过手机,找对方要了联系方式和地址,说太感动了,这就去找他。

大学生立刻同意了。

空姐被打懵逼了,两人结婚以后,老王重一点的话都没说过。

空姐拉着箱子说要回娘家,老王说这就去找大学生还钱,道歉。

老王说,你这个叫诈骗,知道吗。空姐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会儿老王,说,“你是不是傻,敢还钱,咱俩就离。”

老王说,好,让空姐把银行卡和密码给自己。

空姐又看了会儿老王,轻蔑的笑了笑,把卡塞给老王,留了串数字,真走了。

老王当天就飞了过去,晚上11点,把大学生约了出来——绿了老王的大学生,还是个小孩,戴个眼镜穿个衬衫。

老王把银行卡和密码给了眼镜,说清了原委,还道了歉。

眼镜给了老王一拳,然后蹲在了地上,嘴里不停说:“傻逼、傻逼、太傻逼了……”

老王陪着眼镜蹲了10分钟,眼镜突然站起来,从背后给了老王一脚,说了句:“傻X!”——老王被踹到了。

等老王爬起来的时候,眼镜已经走了。

老王回到镇江,跟媳妇离了婚。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空姐,但都淤在了心口,说不出来。

老王卖了房子,转让了铺子,出家了。

出家后他发现,他越来越想念姑娘的身体,于是开始找小姐。

小姐是明码标价的,而那些和你谈恋爱的女人,她们都有自己的隐藏价码,不会告诉你,老王说。

今早起来,老相好苏茜,跟老王说这是她最后一单,她金盆洗手了——她赚够了本,够回家自己开个店,给父母盖栋房,再给弟弟的电动车店投点钱。

苏茜说,伊莲会接她的班,以后暗寮的姑娘归她管,请老王多帮衬。

苏茜的告别,让老王特别难受,像分了次手一样,他惊讶的发现——即便是对明码标价的姑娘,他也会投入感情。

这就是老王说的“红尘放不下”。

所以,他决定再试试普通人的日子。

老王说,普通人都懂,许多事都有隐藏的价码,遇到了,被坑了,也会暗暗扛下来,其中一些人,竟还过得有滋有味,真是了不起——他也是个普通人,生活给他啥打击,他打算扛啥,他不做道士了,要直面红尘。

我说,虽然没听懂他说啥,但我觉得他说的特别好。

那天晚上睡觉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老六、伊莲、老王,他们仨,好像都没有家了——他们都是自己离开的。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还在事业单位上班,单位是个农副产品报社,我做的版面,每有一点点想法,都会被领导否决——他闺女,是我媳妇。后来,我升职了,也老了,每天上班,用淘宝卖土特产,每天下班,跳广场舞。

车总有停下来的时候,人却永远停不下来,离家越来越远,我还不想回去。

— — 公路故事010完,下篇见 — —

车停下来的那一天,人该如何生、如何活?远在上千公里外的家乡,永康逃离许久之后,是否还能回去?公路故事,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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