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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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累了，不想再战斗了，只想着那年樱花树下，那个眼睛清澈如溪水的姑娘。

【一】

狼烟风沙口，将军站在城墙上。

“大汉的士兵们，打起你们的精神，捍卫我们的国土，为我们的家园而战！”

将军高举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并把瓷碗狠摔地上。瓷碗破碎在地，他望着远方，炽热的眼睛像是燃烧的火焰。

“为家园而战！”下面的士兵大声附和，他们也把酒一饮而尽，摔碎瓷碗，一个个浑身热血沸腾。

这一战，他们已做好万全之策，只许成，不许败。

“冲啊！”

狼烟风起，将士们在风尘中，冲向战场。他们怀着国仇家恨，怀着对亲人的思念，怀着无限的憧憬，奋战沙场。激战了一天，横尸遍野。他们赢了，终于赢了。

暮色中的战场，那些死去的士兵被马踏成了泥浆，大战之后的场地，一片狼藉。

边疆之战，长达五年，这一次终于结束了。

满身伤痕的将军，用手中的剑，重重的撑住地面，他鲜红的战袍早已千疮百孔。

“秀秀，等我凯旋而归，娶你过门。”将军紧握着腰间的一块佩玉，他说完这句活，便重重的倒下了。

“将军，将军！快来人啊，把将军抬入帐篷！”

【二】

长安城里，尚书府中，有一白衣女子站在庭院前，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小声低语着:“今夜的月色真美，希望你也能看到如此美景。”

她穿着素白的裙子，简洁的打扮像是府中的婢女。可是她那双清澈如溪水般的眼睛，不染一丝尘世污垢，却散发着不属于婢女的高贵气息。

“云芝姐姐，夫人找你说话呢，你快去夫人屋里吧，外面风大。”一婢女在她身后出现。

“好的，我这就去。”

离开庭院后，她独自提着灯笼走向夫人的屋子。

“秀秀，来，坐到我旁边。”当她推开轻掩的门时，里面的夫人把手中的茶杯放下。

“夫人不是在五年前，就给我改了名字叫云芝吗，为何现在又重提旧名?”

她看了一下四周，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很显然，夫人已提前支开下人，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秀秀。当年把你救回府中，为了不让外人起疑，特给你改名云芝。虽然对外称你是买来的丫环，可是这些年来，我和老爷都把你当成半个女儿抚养。”

夫人杯中的热茶冒着热气，秀秀透过这层雾气看到了夫人那张被岁月洗涤的苍老容颜。当她看清眼前这个妇人额头上的皱纹时，她才意识到五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

“夫人和老爷对我的救命之恩，秀秀感激不尽，来世愿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你这孩子，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舍得你做牛做马呢？只是……”

夫人双手扯着手帕，眼神飘忽不定，吞吐半天都没有说出下文。看到夫人这副模样，秀秀心里已猜到这事和林彻哥哥有关。

“夫人有什么需要秀秀帮忙的事情，尽管吩咐。”

“秀秀，你一直都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这些年来，你甘心以丫环的身份待在府中，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等彻儿。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意外，我们两家早已结成令人羡慕的姻缘了。可是世事无常，丞相府的衰亡，拆散了你们的婚姻。尽管后来物是人非，我知道你们俩还是相互喜欢。彻儿也发誓，此生非你不娶。

但是，彻儿毕竟代表着整个家族，如今他打了胜仗，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我们整个家族。”

秀秀虽终日在府中，大门不出。但是长安城里所发生的事情，进宝都会去打探并悄悄告诉她。

如今，满城的人都在传，林彻将军打败匈奴，皇上有意赐婚，把静安公主嫁给林将军。

夫人找她来，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不过是为这件事情做铺垫。

“夫人说得对，林彻哥哥身兼重任，他做什么都要为家族考虑。”

“彻儿明日就要回京了，如今他是立功的大将军。老爷上朝的时候，皇上表示有意将静安公主嫁给彻儿，朝中大臣也都赞同。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朝中大事，可是长安城的百姓们都在说，彻儿是未来的驸马。

秀秀，你也知道，这圣上的旨意，是没有人敢违抗的。彻儿必须得娶公主，可是彻儿的心里只有你。

如果彻儿娶你为妻，让公主做妾，这有损皇家颜面，是要受罚的。如果公主为妻，你为妾，且不说公主是否能容纳你，彻儿的脾气是不会同意的。”

“夫人的意思是只有我消失了，才能让林彻哥哥死了这条心，接受静安公主?”

“秀秀，你还不了解彻儿吗？就算你走了，不管去到哪，彻儿都会把你找回来。除非你嫁人了，彻儿说不定才能死了心。”

“原来夫人早有准备。”

自古以来，立下战功的将军都会得到重赏，封为驸马是最大的赏赐，这可以给自己和家族带来无尽的荣耀。秀秀有自知之明，比起一个罪臣之女，尚书府更愿意迎娶一个金贵的公主。

这些年来，多亏了尚书府的照顾，才能让自己苟活在世，能活着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至于儿女情长，只能等来世了。

“秀秀，我这辈子没求过别人。”夫人突然离开座椅，扑通跪在秀秀面前。

“夫人，这可使不得。”秀秀上前扶起她。

“你若答应，我就起来，你若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夫人这回是铁了心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夫人，你先起来，听我说。”

秀秀边说着，边扶起夫人，在秀秀的搀扶下，夫人才慢慢的起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林彻哥哥发誓，这辈子非我不娶，我也暗自发誓，这辈子，非他不嫁。如今，既然不能嫁给他，那我宁愿出家为尼。这样就能断了我两的念想，也不阻碍他的前程。

这样，于我于他，都是一个好结局吧。”

“秀秀，多谢你的成全。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拆散你们了。”夫人老泪纵横。

“夫人不必伤心，这也算是我报答你们这些年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你们，如今我还不知道身处何方。”

那一夜，秀秀彻夜不眠。第二天她就离开尚书府，在城外的尼姑庵削发为尼。

剪去了一头尘丝，从此了无牵挂。

【三】

踏踏的马蹄踩在泥地上，马蹄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阵灰尘。这是一支回京的军队，他们在将军的带领下，有序的走在路上。

当走到分路口的时候，领头的年轻将军突然停下。整支队伍都停在路上，副将上前询问:“将军为何停下，发生了什么?”

“左边是进京的路，右边是回家的路。”将军看着右边回答。

“将军这话何意?”副将不解。

“我想先回家。”

“将军，您看看身后这十万雄兵，没有哪一个士兵不想先回家的。可是我们要先进京，这是皇命，不可违抗。”

将军看向自己身后，这些都是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回家”两个字。然后他转过身，朝左边的路口比了一个手势，军队就开始向左走。

皇宫里，朝堂之上。

“朕的爱卿可算回来啦!”

将军身穿战袍手抱着头盔，一步一步走进大殿，文武百官，纷纷为其让道，他还未走近，皇上就开口迎接。

“这次，林彻将军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理应论赏。”简单的叩拜之礼过后，皇上就回归正题。

“该赏，该赏。”大臣们纷纷点头赞同，站在官员中的尚书大人，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欣喜。

“小允子，传朕旨意。”

“喳。”

皇上的贴身太监，打开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彻将军杀敌有功，赏其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另，朕的爱女静安，才貌双全，与林彻将军十分般配。特将静安公主许配给林彻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小允子宣读圣旨完毕后，将军还跪在原地。

“愣着干嘛?领旨啊。”小允子小声提醒他。

“恕臣不能领旨。”

“什么?”皇上大惊。

“这，这，成何体统?”底下大臣小声议论。

“臣早已心有所属，打完胜仗就回去迎娶她。”

顿时朝中一片骚乱，大臣们议论纷纷。

“安静。”皇上怒拍桌子，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

“林爱卿，却有其事?”皇上指着尚书大人，语气不温不火，却无比威严。

“回……回皇上，这都是吾儿的一厢情愿。他说的心上人是我府中的一个丫环，这丫环已经于昨日出家为尼姑了。”

“爹，你说什么?”

“放肆!”

“既然如此，那就是林将军的问题了。难道朕的公主比不上区区一个丫环吗？”

“不是，公主高高在上，是臣配不上。”

“朕念你有功，特容你考虑三日，三日之后再来复旨。退朝!”

皇上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宣布退朝。

得知真相之后，林彻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去往尼姑庵，寻找秀秀。

“公子，我带你去。”进宝悄悄溜出府中，跟在林彻身后。

“进宝，整个尚书府，只有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林彻骑在马上，对进宝说。

“公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进宝可是从来不会背叛你的。”进宝骑着马和林彻并肩而行。

“公子，我知道秀秀姑娘在哪，你随我来。”尼姑庵的大门紧闭着，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进宝把林彻拉到一旁，“这里进不去，我们绕到后面去。”

林彻在进宝的带路下，绕到了尼姑庵的后门。他们两一同爬到两米高的墙上，趴在上面看着里面。

“公子，你看，秀秀姑娘在扫地。”进宝激动的大叫，结果一不小心踩了个空。他这大动静，惊扰到了里面的人。

扫地的尼姑寻声望过来，然后和林彻四目相对。

这些年，秀秀一直在等待着，等着这一天的久别重逢。她曾经坚定的认为，再次的相逢，他们可以尽情拥抱彼此。

城墙之外那双让她魂牵梦绕的深邃眼眸，纵使看遍了沧海桑田，却仍然装着她最初的模样。

然而此时，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墙，一堵无法逾越的围墙。

秀秀的扫把从手中滑落，她和林彻对视了几秒，不悲不喜，平静的眼神努力抑制着内心的万马奔腾。

她冷静的拿起扫把，然后转身离开。

“秀秀，我回来了。”林彻翻越围墙，追上来。

“施主你好，贫尼法号净心。”

“什么净心？秀秀，你是秀秀!”林彻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强调。

“施主请回吧，秀秀已死，这里只有净心。”尼姑挣脱开林彻，走向院子里。

在她转身的时候，林彻拉住她的手，“秀秀，你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我在边疆那么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吗？是你，每次我快被击垮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

我在想，我上场杀敌，是为了给你一个太平天下。我在军营努力表现，当上将军，是为了能有能力为自己的事情做主，可以风光的迎娶你。可是如今，我凯旋而归，看似拥有无尽荣耀，受人敬仰，然而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那我当这个将军有什么意义？”

“林彻哥哥，今生我们无缘，希望来世能终成眷属。”秀秀推开林彻的手，她早已泪流满面。

满脸泪水的柳秀秀，让林彻感觉她还是当年那个站在樱花树下，与他分别时，哭得梨花带雨的那个小姑娘。

林彻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在他恍惚的时候，秀秀已经走远了。

【四】

“公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就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安慰的话，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我进宝是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林彻坐在樱花树下，大口的喝着梅花酒。这荒郊野外的，进宝也只能就近到附近的村庄去给他找来几坛梅花酒。林彻却只喝酒，不说一句话。

“为什么婚姻必须要门当户对？为什么打了胜仗的将军就一定要娶公主?谁稀罕当什么驸马，我只想要秀秀。五年前我就想和秀秀一起，现在也一样。”林彻把一个空的酒坛子砸向一块岩石上。

“我的祖宗呦，你可小点声吧，这话要是被皇上听到是要砍头的哦。”进宝急得捂住林彻的嘴。

林彻甩开进宝，继续给自己灌酒。进宝看着主子伤心，他也很难受，却也无能为力。毕竟这是皇上指的婚，黄命难违。

进宝从小就跟着林彻，他们是主仆也是知己，作为林彻的心腹，进宝是非常忠心的。

他看着醉倒在树下的林彻，自己也忍不住在一旁偷偷落泪。

三日期限很快就到了，林彻奉命进宫复旨。

“爱卿，你可想好了，是否愿意迎娶静安公主?”

“回皇上，臣乃一介武夫，静安公主温柔贤惠，和臣并不般配。臣生性鲁莽，只会上场杀敌，如今已天下太平，臣已无用武之地。

恳请皇上开恩，让臣出家当和尚。臣愿一心向佛，为天下太平而修行。”

“好你个林彻，别以为你有功，我就不敢杀你。公然拒婚，是在挑战天子的权威。”皇上大怒。

“皇上息怒啊，将军不可杀。刚刚平定边疆，如果此时杀了将军，会让百姓们失望的，请皇上三思啊。”满朝文武百官，纷纷跪下，为林彻求情。

“你们，反了，反了。”皇上气得发抖，可是大臣们还是长跪不起。

“行啊，你想当和尚你就去呀。择日，不用择日了，你今日就出家，这辈子都不能还俗。”

“臣，谢主隆恩。”

“皇上息怒啊，吾儿只是一时冲动，望皇上网开一面。”

尚书大人怎么都没想到，儿子竟如此的倔强，但为时已晚了。

“林尚书，还有你，管教无方，理应重罚，但念在林彻为国立功，将功补过，革去尚书一职。”

“皇上，皇上开恩呐！”

“不必求情了，朕已网开一面了。退朝。”

【五】

“爹，娘，请恕孩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们终老。”

林彻的爹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痴情到如此地步。或者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阻拦，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除了后悔，什么也不能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儿子，剃发出家。

林彻在长安城内的大昭寺，当一名敲钟的和尚。他每天除了吃斋念经，按时敲钟，就没在说过多余的话。就好像从前那个为了秀秀，可以不顾一切的少年林彻已不复存在。

他出家的第二天，远在城外的那个尼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只有一句话:贫僧法号子虚。

尼姑在台灯下，把信纸烧成灰，她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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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和之前那篇那年她十五正值美好年华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