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们今天的时代,要全面了解、评述王弼的易学创获,至为关键的问题是务必要挖掘他所创立的学说的影响度——在当时及后世发生过哪些反响?具有何种历史意义?
但凡一种崭新学说的兴起,均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为所有的人所接受。愈是出类拔萃的学说,所遇到的阻力愈大,甚或跨越许多时代还仍然要遭受到各种角度的非议、指摘。王弼易学的崛起,以及经历一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亦难免乎此。
《周易开讲》——王弼易学的影响度1王弼易学最根本的活力,在于排击两汉以来延续数百年的“象数”之学,独树以“忘象”、“阐理”为主的易学体系,并且有机地援道入儒,参合老、庄的思想精髓以解《易》。
这一点,即使在玄风炽盛的魏晋时期,也并不获得那些“纯儒”之士所首肯。《晋书·范宁传》曾记载东晋范宁对何晏、王弼提倡玄学的一番攻驳:
《周易开讲》——王弼易学的影响度1时以浮虚相扇,儒雅日替,宁以为其源始于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乃著论曰:……王、何蔑弃典文,不遵礼度;游辞浮说,波荡后生。饰华言以翳实,骋繁文以惑世。晋绅之徒,翻然改辙;洙泗之风,缅焉将坠。遂令仁义幽沦,儒雅蒙尘;礼坏乐崩,中原倾覆。古之所谓言伪而辨,行僻而坚者,其斯人之徒欤?
此类攻击,可谓严厉矣。我们姑不论何晏是否“蔑弃典文”,洙泗之风是否“将坠”,仅从王弼论《易》的著述中即可看到他不但不曾使“儒雅蒙尘”,相反是在极力弘扬儒家经典《周易》的内在哲理。
《周易开讲》——王弼易学的影响度1纵然援引老庄之说以解《易》,亦多切合《易》旨,且力欲协调儒道二家之论,以正世风,其功不可没,又岂能以“言伪而辨,行僻而坚”一概抹煞之呢?
比范宁稍早些的孙盛,则直接针对王弼的易学进行抨击,他说:
《易》之为书,穷神知化,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世之注解,殆皆妄也。况弼以傅会之辨而欲笼统玄旨者乎?故其叙浮义则丽辞溢目,造阴阳则妙颐无间,至于六爻变化,群象所效,日时岁月,五气相推,弼皆摈落,多所不关。虽有可观者焉,恐将泥夫大道。(《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注引)
《周易开讲》——王弼易学的影响度1孙盛的批评语气较范宁似缓和得多,至少还肯定王弼易说亦“有可观者”。但他指摘王弼治《易》所不涉的“爻变”、“群象”、“岁时”、“五行”诸说,却恰恰是王弼有意排斥不用的,是王弼心目中两汉以来易说之大弊所在。因此,孙盛对王弼易学批评,显然出于门户派别之见。这种对立见解,魏晋南北朝以后也时时有之,以至成为后世易学“象数派”与“义理派”争论的一大焦点,影响至为久远。
《周易开讲》——王弼易学的影响度1南宋赵师秀《秋夜偶成》诗尝云:
此生漫与蠹鱼同,白发难收纸上功。
辅嗣易行无汉学,玄晖诗变有唐风。
夜长灯烬挑频落,秋老蛩声听不穷。
多少故人天禄贵,肯将寂寞叹扬雄。
这首诗是咏叹人生治学之多艰,其中第二联首句谓“辅嗣易行无汉学”,也是批评王弼易学对汉以来“象数”之学的全面排斥。其观点是否平实公允,这里暂勿详论,但至少可以看出似孙盛之类指摘王弼的论调至南宋仍甚有共鸣者。
《周易开讲》——王弼易学的影响度1然而,清新富有生命力的学术思想是应学术规律之大运而诞生而发展的,其对学术本身的积极作用必有不可抗拒的客观效应,它的历史意义也在种种不同观点的争论中不断地焕发出特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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