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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山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他似乎经历了一些极端恐怖的事情,以至于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心理阴影。我有种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秘密的中心,正是这个秘密将郑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示意郑山暂时停止讲述,接着站了起来,再次环顾四周。帐篷里没有什么变化,从入口进来了几个捧着纸箱子的士兵,给帐篷里的人挨个发面包和瓶装水。我突然注意到,之前那几个拾荒者全都不见了。他们难道愿意错过免费的食物?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虽然我对郑山没什么好感,但他毕竟救了我和妻子的命,而且从他刚才的讲述来看,胡编乱造的可能性也比较小。能让一个国家重点研究所的科学家流落街头的,一定不是平常人或者普通势力。我有种预感,郑山的处境可能并不安全。
我重新坐了下来,问郑山:“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既然地震所已经快呆不下去了,加入巨山有何不可?20年的合同确实不同寻常,但巨山的待遇足以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还能给你创造安心搞科研的条件,何乐而不为?”
郑山看着我说:“我其实也不是没这种想法,但我刚才说过,我毕生的心愿是实现地震的有效预测。如果转而搞新式采矿,不能说不可以,但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所以我还是拒绝了李国仁。”
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问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吗?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我也压低了声音:“你先别怕,把事情讲完,这个营地里暂时还是安全的。等再过一会儿,我会出去看看情况。”
这时候妻子对我们俩说:“别等会儿了,我现在就出去看看有没有公告栏,再找几个人打听一下情况。”我感激地捏了捏她的手,她起身朝外面走去。
郑山把地上的杯子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对我说:“李国仁被我拒绝后,对我也冷淡了许多。我在所里几乎成了透明人。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它催促着我未雨绸缪。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上班,一边把关于预测模型的纸质文档慢慢销毁,只留下家里的三个笔记本——也就是你和我一起找到的这三本。同时我准备了一块同型号的硬盘,装好了系统,在里面储存了我日常工作的资料和文档——除了关于地震预测模型的任何东西。
“过了大概一个月,有一天,组里搞聚餐,把我也叫上了。我有点惊讶,原本以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带我了,现在看来他们还想着我,我心里挺感动的,就去了。”
郑山说着,把头低了下去。“我没想到,一切就是从那天开始,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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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军人列着队从帐篷外跑过,照明杆的光线把他们的身影投在我们离我们不远的帆布上,郑山慌乱得抽搐了一下。他对我说:“大哥,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请你务必替我保密!这关系到我的生死,虽然我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向我保证你不会把我说的事情泄露出去。”
我不知道我的保证能有多大效力,但我还是对他说:“好,我答应你,绝对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郑山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开始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天,我们先吃饭后唱歌。我的胸中本就有一股不平之气,于是连着唱了几首。接下来,不停地有人来灌我酒,我正在兴头上,于是来者不拒。我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李国仁过来给我敬酒,并且说了声抱歉。
“等我头疼欲裂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似乎是一间酒店客房。我的身上没穿衣服,于是我掀开被子找我的衣服。没想到被子底下还有一个和我一样浑身赤裸的女人。我吓了一跳,随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那个女人。我悄悄下了床,正想找到自己的衣服和钱包溜走,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好几个男的冲了进来,一边喊着“警察!都别动!”,一边不由分说把我按在地上。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不真实,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出来,我被人陷害了。之后的事情就像你想象的那样,那个陌生女人说自己是小姐,我付了2000块钱包了她一整晚。人赃俱获,我的嫖娼罪名是坐实了。
“我非常不解,为什么要用这么大阵仗来陷害我?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没钱也没地位,连女朋友也没谈过。想来想去,只有我的预测模型还算有点价值。
“我可以预料到我的下场——所里的人早就嫌我多余了,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但是我必须取回我的研究成果和数据,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得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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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离开派出所的当天,就直奔研究所。所里的人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可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在乎了。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是李国仁,他非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枉我之前那么看好你!’
我没有辩解,因为我已经在怀疑他了。李国仁接着对我说:‘所里已经开会研究过了,你违反了重要纪律,对你的决定是立即开除。你收拾一下个人物品,下午就走吧。’
“我正好需要这样的机会进入我的办公室,于是我装出一副震惊和伤心的样子。我在办公室里呆到了下午三点半,期间我又检查了一次纸质文档,确保没有任何关于模型的文档留下。但是,上班时间所有电脑全部连接着所里的内网,实时监控,无法拆卸硬盘。我必须等待。
“于是我抱着纸箱子,背着包,离开了办公室。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一副无法忍受声名败裂而夹着尾巴逃跑的模样。快到大门的时候,我趁没人注意,溜进了洗手间。我把自己反锁进格子间,在里面一直呆到晚上9点。这个时候所里的人已经都下班了,内网系统断开了所有办公室的连接,少数加班的人我也可以轻易避开。
“我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电脑机箱,从里面取出了硬盘,然后从包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硬盘换上。这样谁也看不出来我动过手脚,只有那些特意寻找我的实验数据和研究成果的人才会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做完这些之后,我开始撤退。我顺着关着灯的走廊向楼梯间走去,我发誓这座我无比熟悉的建筑从来没有如此阴森过。快到一个转角的时候,我看见一扇关着的门缝下透出光亮,同时里面传出说话声。我仔细一看,那是李国仁的办公室。不知为什么,我非常想知道他为何这么晚还在办公室,于是我悄悄地溜了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
“房间里只有李国仁一个人的声音,看来他在打电话。我听了一会,发现他说的是英语。我的英语不算特别好,但我还是大概听懂了他说的内容:
“‘……霍顿先生,我理解公司的考虑,时间的确很紧迫……请放心,我已经掌握了他的最新一次预测,就在三个月后……那是自然,我会严密监控预测的准确性……我们的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了,郑山现在身败名裂……我会尽快从他的办公室取回所有资料……是的,你们可以派出清理小队了,影响预计会在可控的范围内……请放心,武器化没有郑山也是可以实现的,这一点我十分肯定……不不不,这次请打到我的瑞士银行账户,这件事完了之后我要换个身份……好的,祝您愉快,霍顿先生。’接着传来了李国仁挂电话的声音。”
郑山的讲述到最后几乎成了颤抖的耳语,他的脸上慌张而又混乱,肩头颤抖着,眼睑不断地抽搐,整个人仿佛僵在了那里。接着,他弯下腰,把脸埋进了双手,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哦,天哪……天哪……”
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冷汗浸湿了我的全身,四周的一切声音似乎都离我远去了,耳朵里只剩下几个词语:清理、武器化、没有郑山……我似乎正站在深渊的边缘,往前一步就会落入无尽的黑暗。
我注视着郑山,声音变得沙哑而又古怪,那感觉就好像有人给我换了一副嗓子:“郑山,你是逃出来的,对不对?还有,武器化到底是他妈什么意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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