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听戏看戏,无论是锡剧,越剧,黄梅戏等,她都爱。是个典型的戏迷。
记忆里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带我去看戏。那时我是被抱着进影院的。80年代的影院,检票入场处很狭窄,要绕几个小弯道才能进场。一进去就看到红红的幕布遮住了整个舞台。高高的房顶吊着一排排大吊扇,木椅子吱吱呀呀的,一起身椅子就会“哐当”一声弹上去。舞台两旁竖起白色的布映照上用毛笔写出的唱词。我最关注的是台下角落里坐着的那些伴奏者们,有拉二胡的,敲鼓的,弹琵琶的……有时会出现在台上后方的角落里,对当时只有二三岁的我来说,那些人很神秘。
看戏幕布没拉开前就听到一阵阵铿锵的锣鼓敲起来,丝丝缕缕的二胡声传出来,不一会儿红色幕布缓缓拉开,有时后面还会出现一层绿色幕布做背景。舞台上花花绿绿的人开始走来走去,偶尔还会有小将连翻几个跟斗出场,一个接一个咿咿呀呀唱,梆子“嗒嗒嗒”地有节奏的拍打着。年幼无知的我全然不懂唱的什么,也不爱听。最害怕的是每次锣鼓突然间“哐”的一敲一震,就把我吓得哇哇大哭,直往凳子下钻。于是母亲便会抱起我哄我,随后在咿咿呀呀的唱腔中,头枕着父亲的腿,脚搁在母亲的腿上睡着了。一直到散场。
直到读小学后看得懂唱词了,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看戏。每到有戏看,只要母亲提前几天跟我说,我会觉得度日如年,时间走的好慢好慢。好不容易盼到看戏的日子,晚饭有时都顾不上吃,就催着母亲快点快点。母亲在我催促声中给我换上体面的衣服就踏着自行车带着我去看戏。
一出出戏明亮了我的童年,拉长了岁月,让每一个日子都韵味悠长。负心的陈世美,董永与七仙女,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沉香救母……生旦净末丑,表演者们,粉墨登场,唱不尽人间世态炎凉,舞不尽世间恩怨哀伤。一曲曲,一折折,在别人的故事里,留着自己的眼泪。慢慢地我也跟母亲一样被一幕幕生动的戏曲所打动,随着戏里的人物或喜或悲,自此每看一出戏都会被感动到流泪。为秦香莲的命运而叹息,对小青姑娘的钦佩,为穷书生方卿被姑母嘲讽羞辱而痛恨……连同故事深深地印在了我童年的记忆里,让我一生眷念。
于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生活亦贫瘠的年代,戏曲便成了我们家的精神食粮。
后来,母亲出差带回一台电唱机,红色的外壳,乳白色的指针,配了一些红色,蓝色的唱碟。有《白蛇传》 《珍珠塔》 《双推磨》 《江姐》等。母亲每到休息在家时就放上一张她爱听的唱碟。闲暇之余还要跟我讲述戏曲里的精彩。她念叨最多的就是小青将白娘子的孩子送出去的那段。“这白娘子的孩子多聪明啊,你听听戏曲里是这样唱来着:一目能看十行字,看了一遍永不忘……”虽然这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孩子,但看得出母亲内心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这样聪敏灵慧。更惋惜法海水漫金山迫使白娘子跟许仙和孩子分开。
看戏如今一年能看上一出戏却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带母亲看戏便成了我的心愿。不过托朋友,同学的福,他们有机会就给我送票,这几年也如了我的小愿,陪同母亲看了几出戏。
现在的戏台精装考究,播放唱词的早已不是白布黑字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式的红色电子屏。舞台灯光设计也是极其唯美。演员的妆容,服装,道具也越来越讲究,越来越与时俱进。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看戏的那份喜悦,期盼了。纯粹为了陪母亲。不过母亲不一样,她只要听说有戏看,立刻喜笑颜开,开心的反倒像个孩子,每每看完总是意犹未尽,和小时候一样,隔了几天还要再跟我讲讲戏中的人物,情节。她说看戏看的是故事情节和唱腔,看的是人间的悲欢离合,看的是戏剧背后的道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从牙牙学语时母亲带我看戏,到如今我带着她看戏,她自始至终在引领着我懂得人世间的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学会仁慈友爱,包容豁达,明白做人之理,行事之仪。
平日里,母亲没事做的时候便坐在沙发上边打毛衣边看电视戏曲台,偶尔还会跟着哼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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