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熟

寒假里的熊猫

年一过，儿子14岁了。这便意味着他告别了童年，进入青少年。14岁对于人生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界限。因为，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享受的权利少了，承担的责任多了。

作为家长，看到孩子的长大，理应是高兴的。可我却没有一丝高兴，反而充满了担忧。因为儿子不论是体格还是思想上，发育都严重滞后，与他的14岁年龄极不相配，难以承担其对应的责任。

儿子出生那年是出生高峰期，好几个朋友都在那年升级为爸爸，朋友圈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大家退出江湖，各忙着当奶爸了。

我们已经晚婚晚育了，儿子居然又比预产期迟出生。体重哩，才2930克。来到这个世界时，儿子并不急着表态，只是转着小脑袋，用眼光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年轻的护士觉得这个不吭不哼小家伙有问题，便拍打他的小屁股，可是他还是保持沉默。年轻的护士急了，加大了掌力，小屁都股红了，仍一声不吭。

年纪大的护士一把抢过小家伙，朝他足底轻轻拍了一下，小家伙居然“哇”地喊出声来，护士们才松下一口气。初为人父母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些程序的含义，沉浸在喜悦和手忙脚乱之中。

出院的时候，我们把奶粉和牛奶送给了产友，因为儿子一口都不喝，完全靠母乳喂养。即使断奶后，他仍不喝奶粉和牛奶。

朋友们的孩子噌噌地长，如期学会坐、爬、说话、走路等。儿子毫不紧张，一切都慢，别人家同期孩子长3厘米，他只长1厘米。别人家同期孩子不仅叫“爸爸妈妈”叫得顺溜溜，还会背唐诗宋词了。可他还在咿咿呀呀，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到了一周半的时候，仍金口不开。这时候人家背地里就议论了，“他们家生了个哑巴啊！”

流言可畏。压力山大啊。

熬到2周多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以后什么都慢，洗漱慢、吃饭慢、做作业慢……

长得更慢，去年的衣服今年继续穿，今年的衣服明年接着穿。我和妻子说，“儿啊，我们小时候缝缝补补又三年是因为贫困，如今你不必为家里这么省钱嘞。”

看了医生，医生上下打量了我俩不矮的个子，问了我们祖宗十八代的身高，面露难色。最后下了个结论说，主要是不喝牛奶的缘故，营养不良，导致发育相对迟缓。

从幼儿园开始，儿子不费一枪一单，占据了第一排的“学霸区”，可是成绩与“区位”严重的不匹配。

每次放学去接他，看到他们同学不仅身高马大的，脸上的神情也老成持重。儿子瘦小懵懂的样子，仍像个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既然追不上同期孩子的成熟，就等吧，等下一期小的孩子一起上学。因此，我想让儿子留级吧。一了解，义务教育阶段，非特殊情况，不得留级。长得慢未纳入特殊情况范畴，留级等待的念头只能作罢。

儿子就这么懵懵懂懂中进入中学了。重大的书包压在他孱弱的肩上，但他并没领会到肩头上的是责任。许多同学的唇上长出了小胡子，喉结高高地突出了。这些长大的标志，儿子没有一点。

他还抓住这个寒假的小尾巴，到熊猫馆看了一次熊猫，看到熊猫可爱的样子，他开心地“咯咯”大笑。未了，还买了一个熊猫布娃娃回家。

每天早上，紧张如战斗，他的同学们都在早读了，他却气定神闲地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来个“皮娃散水”后，朝着镜子哈哈大笑。

我们不在家时，他把够得着的器物都搬出来，装上水；灶台出火孔，一个个用熔化的塑料堵上；下水管口里，龙眼核一个个排列得细密紧致；雪白的墙上，有了他的斑斓的写意山水画……

每天回家，到小区门口，我都战战兢兢，不敢正眼看保安。我不看保安，可是躲不过保安：“你儿子用足球把探头震歪了！”“你儿子把灯踢碎了！”“你儿子把电工的工具藏起来，找不到了！”“给你儿子说一下，不要玩电梯！”“你儿子在地下车库骑自行车，告诉他不能哈！”……

“叮咚”，邻居一般不敲门。今天敲门一定是有事。邻居探头看了看，看我儿子在，就神秘地把我拉到门外，说，给你说下，我挂门口的雨衣不见了，估计被你家小子藏起来了，我不当孩子面说，你赶紧问问，下雨，我上班急着要用呢！

“儿子，你把对门叔叔的雨衣弄哪里去了？”

“哈哈，放在走廊花盆后面啊！”

“叮铃铃”。手机响起陌生的电话，“你好，我是XX家长，今天你家儿子把我家女儿的橡皮切碎碎，她回家都哭了”“你好，我是XX家长，今天你家儿子把我家儿子的水杯故意扔在女厕所门口……”

“都中学生了，还这么幼稚，真是有毛病。”虽然他们在电话里没骂出来，但心里一定是这样骂了一万遍。

其实这些，哪个男孩小时候没干过呢。可是，这些都是该在小学三年级以前干的事啊！而儿子，他在中学时干这事，就是在错误的年龄、在错误的地点干了错误的事，不可被原谅，人家就诊断他“有毛病”了。

我们是想痴痴地静待他花开。看来这个纯粹的理想，在现实面前太缥缈了。

为了让他尽快长大成熟，我们四处寻找良方。有一热情的资深家长“望”诊了儿子一眼，说，是太幼稚了，都中学生了，衣服上还画着卡通，袜子穿带花的，严重的不匹配，这要改。那些布娃娃，更不能玩了......对了，睡觉的床铺还是童床呢，也要换。

哦，原来是幼稚的环境，阻碍了孩子的发育。必须通过外界干扰，催他尽快成熟。哈，这困扰我们一家人的问题，解决起来并不难啊。

虽然那些幼稚的玩意儿是儿子的喜爱选择，但既然与他的年纪不匹配，为了他尽快成熟起来，再爱也得断舍离了。

今早，天地迷茫，好多人还在梦乡里，儿子已踏上开学的第一课路途上了。我目送他，最小号的青少年装像一件宽大的道袍，松散地披在他身上，下身只露出两只瘪瘪、大大的鞋子，“噗噗”空软的脚步声在走道里回荡着。

我们还恨不能包住他那张催了也不成熟的脸呢。

“啪啪”，窗外，猛地下起了春雨，又疾又斜的。

“儿子啊，起风的时候要赶紧抱树！”我冲着他喊。儿子愣了一下，立马融入了厚重的雨幕中。

熊猫馆里的小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