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王”轶事（下）

从医院出来，天阴阴的，北京今年秋天，雨好像格外的多。心沉沉的，好似天空被灰灰的云压着，压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挎着老公的胳膊，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是所有的语言在这时都显得苍白无力，道理我们都懂，只是情感上还需要些时日来接受。

躺在病床上的“老魔王”形销骨立，犹记得今年三月，他从我家搬走时，坐在凳子上，拍着他锅一样倒扣着的肚子，声如洪钟地笑着说，“谁能把我这个肚子弄小了就好喽！”那时他的体重达到了220斤，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是欣喜着呢！

可如今的他，就是连一口水都不能下咽了，整个人在瘦了六十多斤后，已经严重脱形，只剩一层干瘪的皮包着嶙峋的骨头。

原来红润的脸色变成了灰黄，灰蒙蒙的眼睛眨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

看到我来了，只是稍微快的眨动了一下眼睛，嘴角努力向上，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随后，抬了抬漏在外面的手，便是算打了招呼。

我怔怔地站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原来粗壮有力的手，现在竟也是软绵绵的。

“老魔王”终是没有战胜病魔，他的一生历经过各种磨难，都挺过来，可是，这次，他终于倒下了。

“小魔王”14岁被轰出家门之后，经人带领，来到了火车站，用母亲偷偷给他的一点钱，进了点诸如烟卷，糖块之类的货物，在北京到河北的火车上开始做起兜售的小买卖。

凭借他的机灵，居然也能养活自己，白天卖东西，晚上就睡在火车站，他的母亲，姐姐们也会经常来看他，给他点接济，就这样过了四年。

四年后的他18岁，已是身高涨到1米8的大小伙子了，出入车站再不买票就有些显眼了。

有一日，他哥哥来找他，告诉他有一个工厂在招人，让他去试试。他一去，人家就把他留下了，就这样他就在这个工厂当上了一名架子工。

经过四年在社会上的讨生活，他已知生活的不易，少年时的顽性已经收敛了不少。他父亲看他有了正经的工作，又有母亲的求情，就让他继续回家去住了。

一直到文革前，他的日子过得还都算平静，由于他聪明，干什么活都比别人又快又好，到哪儿总能成为一个灵魂人物，但真让他当领导，他又坚决不做，他说他喜欢动手干活，不喜动脑子管人，但管他的人一般也都是哄着他，人家都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说他从不迷信，从不怕什么鬼神。因为他心地善良，经常帮助比他弱小的人。人啊！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22岁时，他结婚了。新娘是个河北姑娘，个子不高，胆小温顺，婚后也是处处让着他，哄着他，还算美满。可是，让他们苦恼的是，十年间，他们生了三个女娃，这让重男轻女的“老魔王”在人前很是抬不起头来。

对于文革期间发生的事儿，他很少提及，就他家的成分，我们也都可想而知。听老公的姐姐们偶尔提及过，有一次他和他的父亲曾经差点被打死。

但是，在此期间，他还是做了一件天不怕地不怕的事儿，就是在文革将近结束，计划生育已经开始实施，他也已经四十岁时，他的儿子降生了。他居然冒着被批，被罚的危险，摆了几桌满月酒，向众人宣告，他有儿子了！

他生怕他儿子继承了他的魔性，从小管理非常严格，使他终成了个乖乖男。

最终把“老魔王”降服的是他儿子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儿子，他的孙子。他满足他孙子的一切有理的无理的要求，他孙子小时候在头顶拉，尿，他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晚年，尤其是老伴儿去世以后，他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期，跟孩子们又犯起了魔性，稍不如意，就会以头撞墙，或要跳楼，或坐地不起，完全成了个老顽童。

其实，孩子们都知道，他的种种行为，就是希望引起大家的关注，你看，每次一闹，大家一来劝，他就高高兴兴地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所以，孩子们叫他“老魔王”，他也欣然接受了。

纵观“老魔王”的一生，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建立，文化革命，改革开放，用他的话说，日子越过越好了，都舍不得死了。

但是，每个人都要离去，当我们离开时，回首自己的一生，但愿，我们的快乐多于烦恼，收获多于遗憾。所以，是时的忘掉那些“得不到”和“已失去”，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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