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院里躺了三天，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但不爱说话，只爱冲我们傻笑。父亲在院子里的角落里安了家，奶奶几次让他回屋里睡，父亲乖巧的起身跟着奶奶走，但临到大堂门口，父亲又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疯也似的回到了他的角落里。
冬天冷，奶奶把角落里的狗窝拆了，垫了好几床被子。白天我和妹妹要上学，奶奶就在家看着父亲，奶奶喂虫子，父亲就帮奶奶抓。抓到一个就傻呵呵的冲着奶奶笑。
村口的老王头路过，叹着气说，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废了啊！
奶奶气的直戳拐杖，大声的叫骂着。
老王头又说，这是撞了邪了，准是你家的男人回来教训这个不孝子了。
奶奶反而平静了，双手拄着拐杖，回身注视着供桌上爷爷的灵位。父亲抓到了一只大蚂蚁，开心得手舞足蹈，在奶奶背后不断地傻笑着。
又过了两天，恰逢周末，奶奶独自一人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奶奶抱着父亲就开始哭了起来。
“我去问了仙娘了啊！，儿子，这不是你爹的魂儿啊，这是一个女人的魂儿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父亲听到这个话儿，突然发疯似的冲回了自己的狗窝。整个人蜷缩在里面，无论奶奶怎么叫唤，父亲都不敢出来。
奶奶一口气没上来，当天晚上就进了医院。
大伯从外面赶了回来，给奶奶做了个全面的检查，一堆病。婶婶不想瞒，全告诉了奶奶。
奶奶说，也挺好，她要出院。
大伯不让，奶奶就在夜里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出去。辛亏发现的早，老人被值班路过的护士拦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奶奶就被送回来家。奶奶说，她挺好的，腿脚利索，哪有医生说的那么多病。
下午，奶奶就坚持独自一人出去溜达了。大伯和嫂子在家里坐了两分钟，就出了门了，路过院子的时候，嫂子吓了一大跳，父亲从狗窝里爬出来晒太阳。整个人乱糟糟的。父亲对谁都笑，但对大伯却就是不笑，只是死死的盯着大伯。大伯也看着父亲，眼里瞬息万变。
两人看了一会儿，嫂子实在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氛围，拉着大伯离开了。在奶奶的坚持下，没多久，大伯和嫂子就回家了。
大伯走了一个多月，又回来了。原因是奶奶的丧事需要一个主礼人。父亲难挑大梁，因为他几乎被大伯打断了腿。
奶奶原本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但仙娘儿给了奶奶一个法子，以命换命，以魂驱魂。奶奶本就是将死之人，就让仙娘儿把父亲身上的女鬼儿，移到她的身上。
父亲喝下去几道符水，果然精神满满好转了，不再冲人傻笑了，整个人安静了不少。时常一个人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躺在床上几乎下不了地。脾气也越来越坏，尤其是对父亲，只要父亲胆敢靠近奶奶，奶奶都会像发疯一样，整个人又吼又叫，嘶哑的声音从干瘪的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来，响彻地府。
父亲不再靠近奶奶，仍然住在狗窝里，状态时好时差。
有一天夜里，我起床小便，路过大堂的时候，看见父亲坐在大堂门口，对着爷爷的灵位，一动也不动。
夜里冻人，奶奶病的越来越重，疼的直叫唤。哎呀哎呀的叫着。
没一天功夫，把我和妹妹也忘得一干二净。时常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疯，好几次，奶奶的眼神盯着我，我都觉得像另外一个人。
奶奶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整个人都开始发臭了。我力气小，连奶奶的身子都翻不动。很快，奶奶的床上就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排泄物混合着肉体腐烂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
某一天夜里，我起床小便，当夜月光很暗，奶奶叫的很厉害。声音撕裂耳膜，如厉鬼嚎叫。
过了十分钟，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依稀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一男一女。没过一会儿，女声狂笑不止，男声怒不可遏，又突然加入一个老人低声哀求的声音。男声痛苦不已，哀痛万分。女声有恃无恐，咬牙切齿。老人挣扎出声，以求解脱。男声沉默不言，身影颤动。老人和女声纠缠不清，真假难分，一来二往，如九嘴同言，狐仙扰世。及至出窍，男声大喝一声，撕心裂肺，众声归静，房门打开，始出一人，一看，正是我的父亲。
第二天，奶奶去世了，大伯回来了。
【活着】僧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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