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了人样，高大的身躯横亘在院子里，像一座平地里的坟墓。
父亲被吓傻了，还没到院子里的时候，我已经透过厚厚来的人群听到父亲又哭又笑的疯癫声。
进屋，关门，把墙头看热闹的人用石子打下去，板着个脸一言不发。
父亲盘腿坐在院子里的尘土里，双手捧着饭菜不停的往嘴里塞，整个人一言不发，肩膀随着嘴巴的张合微微抽搐着。奶奶父亲不远处的身后，看见我往父亲走过去，着急的用手示意我不要过去。
我沿着院边，绕过父亲，走到奶奶的身旁，把妹妹交到了奶奶手里。妹妹张大着嘴巴，看着院里那个邋遢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句
“爸爸”
父亲抽搐的肩膀骤然静止了，空气绕过他塞满食物的嘴巴从鼻腔里被重重的挤压出来，大口的喘着
“造孽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啊，真是造孽啊”奶奶抱着妹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了出来。
院子里哭成了一团，父亲寻着声音转过头来看向我们，嘴巴还在不停的蠕动着。妹妹看见父亲转了过来，伸手要去抱，又叫了一句
“爸爸”
父亲急忙撑起身子想要过去抱住妹妹，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眼睛里含着急切的光芒，这是我第一次在父亲的眼睛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我不知道应该称呼他为什么，可能对于父亲而言，那是他生的希望。
父亲刚挪动了几步，脚绊脚自己倒在了地上，食物噎住了他的食道，整个人在地上不停的蜷缩，滚动，口里发出犹如牲畜在死亡前最后的一声嘶鸣的声音。
“快去倒水啊，张进啊，快去啊”奶奶哭的更厉害了，妹妹见奶奶哭的更凶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急忙冲到屋里，翻出来茶壶，倒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水，转身送给父亲，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奶奶的虫盒子踢翻了开来。
父亲接过水来，牛吸鲸吞，一碗水下肚，整个人平静了不少。父亲递还给我，我伸手接过来，抬头一看，父亲的嘴巴微微的张开，眼角慢慢眯成了缝隙，嘴角弯成了月牙，他在对我笑！
我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脱口而出
“傻子”
父亲只是傻乎乎的冲着我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
“爸爸，爸爸”
父亲伸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我的脸蛋，脏脏的手在我皮肤上不停的擦蹭
我回他：“傻子”
“傻子爸爸，傻子爸爸，傻子爸爸”
父亲开心极了，整个人都仿佛焕发了活力，双膝摩擦着地面，一路滑到了妹妹的面前，冲着妹妹傻笑着
“傻子爸爸傻子爸爸”
妹妹也被逗笑了起来，奶奶也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停在了眼眶里。
父亲逗弄了一下妹妹，便疲乏了下来，整个沿着门槛，便躺在了地上，熟睡了起来。
我转头看去，一只又一只的小虫子从奶奶的盒子里爬了出来，围绕在父亲的身边，不停的打转，久久不肯散去，这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吧。我想，此时的我，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吧
父亲这一睡，便睡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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