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出殡的那天,天很低,厚厚的云彩压着苍茫的大地,让人透不过气。
奶奶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大伯把这些年外出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让奶奶的最后一程走的热热闹闹。
逝者安详,生者如故。喜怒哀乐,生活依旧无情。按照村里的风俗,老人离世,在世的子嗣要设丧宴,办丧礼,通知全村的人家来为老人送行。大伯在家门口一连摆了三天的丧宴,广宴村民,更是请了十里八村最好的演艺队,搭上台子,第一天唱戏,第二天歌舞,接连三天下来,为奶奶送丧的队伍壮观的吓人。
大伯披麻戴孝,端着奶奶的遗像站在棺材面前。村里的长辈念完悼词,大伯俯身一跪,一把白花花的纸钱飞上天空,礼炮齐鸣,锣鼓喧天,送葬的队伍就在这漫天的烟尘里浩浩荡荡的启程。
出了村口,跟来的人就少了。几个身着礼服的鼓手乐手,也放下了手里的乐器,甩甩胳臂,不急不缓的走在队伍的前面。村里的几个老人看到前面的“西洋乐”歇了劲,纷纷卖力的敲打着手里的锣鼓和钹。一声唢呐直冲云霄,大伯背对众人行走,对着棺材,三步一跪。这是农村的习俗,孝子孝孙们要在老人送葬的最后路程上,一路跪送。原本是长子的大伯只需要端着奶奶的遗像就好,跪的人,不应该是他。
我环顾四周,父亲还是没有出现,从奶奶死后,他就失踪了。
我跟在大伯的身后,他跪,我跪。
大伯退了三步,双腿弯曲了下去。按习俗,跪的时候双膝跪地即可,是不用磕头的,但大伯每一次都是把头点在地面上,腰弯成一道拱桥,腰间有一个长条形状的物件被勾勒了出来。
我一边看着,一边跟着弯下了身子,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刺入了我的膝盖。我不禁低呼了一声,咬紧牙嘶了一口凉气,忍住没出声。起身把膝盖上的玻璃碎片拔了下来,扔到了一旁,依然跟着大伯身后。
没走几步,大伯跪拜倒地,额头贴近了冰冷的水泥地,抬起头看的时候,地上印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起身转头一看,我左脚的膝盖已经晕出了一片血花。
我正要倒地,大伯一把抓住了我。
“别跪了”
此刻,奶奶的照片就在我的眼前,黑白的照片里她笑的依然很开心。我倔强不语,依然要跪下去,大伯叫了一声,婶婶过来把我拉来过去。
大伯怒骂道:跪什么跪,让你爹来跪!
我很少看见大伯这么暴躁,他一直都不是一个暴躁的人,甚至奶奶丧事的这几天里,大伯都不曾掉过眼泪。以至于我在某个刹那怀疑过,大伯是否真的伤心?但现在我知道了,大伯不是没有情感,而是他怒了,他只有怒。
婶婶把我拉过去的时候,我从大伯孝衣的缝隙里瞥见,大伯腰间别着的,是刀!
他知道父亲会来,奶奶入土为安的那一刻,父亲一定会来。
一行人沿着马路,在天地间,越行越远。
【活着】僧衣(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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