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的时候,我的母亲逃了。
母亲是9年前大伯从四川买回来的,大伯是个投机倒把商人,个子不够,却带着厚厚的眼镜片,逢人都会把眼镜片拉下来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其实大伯不近视,只是在那个时候有一圈金丝的眼镜会显得你比较有文化。大伯去四川倒卖漆器的时候看到了我母亲,那次生意并不顺利,原来谈好的价格被人临时压了下去,当时四川的民风还很彪悍,尤其是一些村子里的土霸王,大伯被压了货,钱只拿到了原来的一半。吃了哑巴亏的大伯并不甘心,这对于自诩精明的他来说,无疑要去了他的尊严,这就是半条命。
出村的时候,村里的土霸王带着两个人送大伯走的,也就是这个时候大伯看到了我的母亲。当时我的母亲正在村口的一个小土地庙前跪拜,那时候的村里,破四旧能幸存下来的,只有一些小的无关紧要的神像。
土地庙很寒碜,比不得高楼大寺:两块大理石的小石板架住一块大石板,大石板上面铺了一些瓦片,三块石板里夹着一个木头的土地爷爷,背后也没有石板遮掩,起风的时候一吹,就发出“呜~~”的长鸣声。土地爷爷的前面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正拿着一炷香对着土地爷念念有词,当时正值夏天,母亲还穿着秋天的长衣长裤,衣服很破了,但是脸却还是很干净。母亲的容貌其实还是比较耐看的,脸不是很白,却有着庄稼人独有的健康肤色。
大伯很快注意到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她好看,而是她一直压在头顶颤抖的香和身旁还有一大把未点燃的香引起了大伯的好奇,果然,母亲马上又点上了一根香。
大伯转头用眼神询问土霸王,土霸王随口答到
“村里的一个疯婆子,别管她,走吧走吧”
大伯更好奇了,停下了脚步看着母亲,母亲全然不顾,自顾自的念叨:“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你磕头……”
母亲当当当的磕头,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青了一块,显然不是第一次
土霸王看了一眼母亲,又看着大伯饶有兴趣,显得有些不耐烦。
“前两年他男人出去打工,在外面和别人好上了,丢下一家子不管再也没回来,这个傻婆娘还一直等。没过多久男人的爹妈死了,男带着新的老婆孩子回来了,受了刺激,就一直这样。”
“有孩子吗?”大伯问
“这女人命硬,克夫,之前已经克好几个男人了,爹妈临走前把最后的家当拿了出来给她寻了个男人,男人是冲钱去的,人哪敢碰啊。”
女人又燃起了一根香,紧闭着眼睛,却不哭
“没人管吗?”大伯问
“这年头顾得上自个儿再说吧,操那份闲心干嘛?走吧走吧”
大伯还想说什么,被土霸王身边的两个人推搡着走了……
临走前大伯又一次把金丝眼镜拉了下来。眯着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土霸王,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完全没有把大伯瘦弱的目光放在心上,得意的向着大伯远去的背影发出爽朗的笑声,响彻山谷。
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坑里不能跌两次跟头,但是大伯不是这种性格,早年下过矿的人,是在哪个地方跌倒,一定会把那个坑填平的,因为在矿里,任何一次的摔倒,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大伯,咽不下这口气,带着漆器,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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