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儿子去超市买东西,超市很拥挤,好不容易采购好了全部的东西,才发现收银的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
只好和儿子一起续在了后面,不料,突然,从后面冒出了一个黑黑的头颅来,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一位黑人小朋友,他好像找不到父母了,正在左顾右盼地张望。
很快,黑人小朋友的父母从后面走了上来,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走到了隔壁的收银的队伍,他们三个在一起真的像三盏乌黑锃亮的灯,格外引人注意。
儿子的目光马上被这个不速之客完全吸引住了,还别说,儿子的确从小到大还真没有碰到黑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黑黑的小脑袋,目光随着小脑袋的一窜一跳而游移,我发现,也引得前面长长的队伍里的好多大人好奇的眼神。
那口人家,肯定意识到了大家的眼神,那个黑人爸爸,朝着我们露出尴尬的一笑,一口的雪白的牙齿。
我一把拉过儿子,说,别看,会让人不好意思的。
回到家,我问儿子,你为啥要看他们?
儿子说,他们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我说,那你上次和别人打球,满脸上都是泥巴的,乌漆墨黑的,我和爸爸看你,差点笑出声来,你不是马上照过镜子,立刻不允许我们看你了吗?
黑人的皮肤是天生的,但是他们走在我们一群黄种人中间,就显得很特别,咱们像看怪物一样去看他们,人家也会尴尬的。
儿子点点头。
(二)
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来了一个很特殊的同学。
他被班主任带进来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捂住了嘴,因为他走路的样子,活像一只瘸腿的大雁在扑腾。
在大家密度极高的镁光灯齐齐注视下,他默默地走到了座位上,仿佛早就已经对自己的样貌能够引得大家如此地注意而习以为常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一抬头,看着他一路摇摇摆摆地走到食堂去,有个台阶没注意,险些栽倒。我立刻有了一种想去帮他一把的冲动,想想那样也许他能走得快一些。
正当我想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朝着另一个要去搀扶他的男生摆摆手,显然,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那个想去搀扶他的男生愣在那里,他一定也像我一样,不知道为何,他的一番善意竟然被拒绝了。
尼采说,同情使被同情的人的人格遭到贬值,这句话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想想,既然他能够和我们一样一起来到这个正常的学校读书,那一定不想让自己被别人特殊对待。
我去帮他,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他比我们弱小,如果我贸然去帮他,反倒真会伤害他的自尊心。
他尽管走路慢一点,但是我发现,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为了不慢,他已经早已对自己的身体做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之所以如此地要求自己,那是因为他有一颗不想被低看的心。
半个学期下来,他的成绩很好,数学还考了全班第一。
而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他原本沉默的脸上经常绽放笑容了,他还很快和班里的同学们打成了一片,交了几个好朋友,我也是其中之一。
不看他,不帮他,就是把他们当成与我们一样的稀松平常的人,他们自然,我们也自然,这是一种厚道。
我想到一句契诃夫说的话:有教养不是吃饭不洒汤,是别人洒汤的时候别去看他。这种教养就是厚道。
(三)
一次战友聚会,听爸爸说,曾经部队里的被誉为“师中一支笔”的罗叔叔没有来。
罗叔叔当初转业的时候,分到了一个企业里,当时企业好啊,各种待遇什么的都不错。
却没想到,没几年,企业就倒闭了,而此时,他的老婆又得了重病,下面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一时间生活开始捉襟见肘。
他只好自谋职业,可是没有经济头脑,尝试了几个小本生意,最终还是失败了。
一阵唏嘘之后,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提过。
一年以后,好多战友到我家做客,罗叔叔递给了我一本书,我一看《峥嵘岁月说峥嵘》,没什么兴趣。爸爸说,你看看书的作者。
我定睛一看,竟然上面赫然写着罗叔叔的大名。
罗叔叔出书了啊!好棒啊!罗叔叔笑了,到客厅去和战友们唠嗑了。
爸爸说,是的,他不愧是咱们师里的才子啊,思如泉涌,笔瀚如流,三个月就按照要求,出好了这本书。
他的另一本自己的随笔也已经开始策划了。
谁帮的忙的啊?这既解决了罗叔叔的燃眉之急又发挥了他的不凡才干。真是一举两得。
爸爸说,水到渠成的事情。
当初战友聚会以后,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来帮他,原先是准备一起募捐的,但是,罗叔叔人要面子的,捐得再少,他也不会肯要的。
后来,师里的战友恰好提供了一个信息,师里正在筹备一本纪念性的专著,
在出版社的刘叔叔恰好也有出版的任务,你罗叔叔肯写,那就一拍即合了。
这版锐应该够他用一阵子了,关键他个家伙,还写上瘾了呢,正在码着他的第三本书。
我看着爸爸说得稀松平常的样子,感慨万端。
(四)
如果说,“别去看他”和“别去帮他”是一种体恤他人的厚道的做人风范,而“巧妙地去帮他”则是一种有智慧的“厚道”了。
人生在世,谁没个坎儿灾的,云横秦岭,雪拥蓝关,一个人,一份力,如何能躲得过命运的风霜刀剑严相逼?
怎么办?不去看,不去帮,他可能从此坠入深渊,再无生还之可能,这时候,雪中送炭的情谊必不可少。
可是,贸然行动,势必伤害所帮之人的自尊,过重的情谊,又势必让人无法还起。
真正的厚道的人,是在什么也没做之中做了很大的事情。这是一种起于品格的至高的教养。
受帮助的人,顺利地度过了人生的险滩,没有损失,不需感谢,仿佛摇摇欲坠的一叶扁舟被一双命运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再缓缓地走入希望与光明的坦途。
而厚道的人,却仿佛全然不知。
他们总是表现迟缓,看似不声张,不主动,不努力,他们顺水推舟,他们了无痕迹,让别人想回报,都好像找不到明确的理由。
他们当然也从来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一点回报,但厚道之为厚道,就在不图回报,随它去。
所以,急功近利的人永远也理解不了厚道的人。
在人际交往上,厚道是基石,它并非一时一事的犀利与热情,但是绝对是别人经得起回味的赞赏与肯定。
厚道就像河水深层的劲流,它在河流深处积蓄巨大的力量,但表面却风平浪静。
有一种教养叫“厚道”,做人要厚道,厚道的人厚德而载物,这是一种至高的境界。
(前两天外出学习去了,就没有来得及更文,感谢你的守候。—爱你们的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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