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台阶下

文/道道老

外公一生为人憨厚，从来不与人吵架，更没打过架，什么事都不会得理不饶人。

当年很穷，外公种有几棵大枣树。碰到风调雨顺，枣子长得好，等农历八月，枣子就会成熟。一家人喜气洋洋得将枣子收了，卖个好价钱，能买上几块大洋，过日子就很管用，能够宽裕些。就这几棵树，也不是家家都有。所以枣子快要成熟时，各家有枣树的，会派人看枣树，防止别人偷枣。外公也会自己去看枣，在枣树林里搭个窝棚，睡在那里。

枣树有好几个品种，有圆圆的，个儿最大又甜的，我们叫它“婆枣”。甜中带点酸头的，我们叫它“酸铃”，这种枣子有点像过去老百姓自己缝的枕头的形状，是个椭圆的圆柱状，在变红前，它会绿色中透着白色。缺点就是这种枣子肉比较薄，所以养枣的人一般不大喜欢吃这个的。有长得形状和酸铃一样，但是只甜不酸的，我们叫它“川柑”，具体为什么这么叫，不清楚。川柑的缺点是没有那么甜，肉有点木，吃起来不脆生，没有婆枣和小枣的口感好。还有一个品种，那就是小枣了，小枣是各种枣子中长得最小的品种，但是最甜，肉厚，核小。

枣子收下后要凉晒多日，最终才成为这皱巴巴的样儿。之前长得挺漂亮的，像一颗颗通红的山楂，只是形状不一样而已。丰收的时候，一树树的枣子，看着也是一种享受。一阵微风吹来，树上会落下几个枣子。那是生了虫子的，这种枣子一般比较甜。捡起来，细细地品，丝丝甜香，浸入心脾。这一树树的枣子，就象征着好一点的生活，让人有了希望。

外公看枣，并不拒绝从树下经过的人，伸手从树上够几个枣子吃。他说，长在树上的东西，就是吃的。肯定让人馋得上，够几个吃不算什么。碰到这种情况，外公都不会吭声。他所谓的看枣，只是防止人们抱住树或拉住一个大树枝晃，这样损失很大。

村里有个乡亲，外公的一棵枣树的一个树枝伸到他家的院子里了。有一天，他以为外公家没人看，中午时，偷偷地抓住这个树枝，使劲一晃，树上的枣子便像大个儿红色的珠子一样啪啦、啪啦到掉落他的院中。他和家人拿着筐子，捡掉下来的枣子。

外公在院墙外听到了，也不吵，也不叫，也不去找人打架，只是大声的自言自语，“唉呀，这风真大呀，吹得树枝上的枣哗啦……哗啦，掉呀！”那乡亲在自家院子里听了，感觉很尴尬，也觉得很对不起外公，同时又感觉外公人真大度，对外公起了尊敬之心，从此没再偷外公的枣子。

这些事外公自己从来没说过，是那乡亲一次跟舅舅聊天时，透露给舅舅的。

在很多事上，外公都是对人很宽容，从不会让事情剑拔弩张，不可收拾。他说这叫给人台阶下，从而自己也有了台阶下。遇到事情，他总是有办法用比较幽默的方式，把问题解决掉，大家都不会脸红脖子粗，遇事会有余地。

我虽然出生以前外公就去世了，外公的这种性格却通过我的母亲传到我这这里，让我懂得了，我们与人相处，处处与人争锋，并不是明智之举。我时刻都记着外公的一句话，“给别人台阶下，自己就有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