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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算欺凌？”

“十人欺负一人算欺凌。一百个人欺负一人也是。”

“那么一万个人呢？”

“是正义啊。”

01

不知疲倦的蝉鸣使得今天格外的热，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压在了心头，我听到同桌在和别人讨论M的八卦，无非是她今天又和谁说话，一脸妩媚还笑的花枝乱颤，边说还边鄙夷的笑出声来。

对于这种谈论我一般都懒得插话，还不如多写两道数学题。

安静的埋头苦算，偏身边的人不知收敛，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叫唤我的名字，询问我对于M的看法。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我就了解到她们对于M的不喜。

这些似乎与我无关，但考虑到我与她们日后还有很长时间的相处，便就模棱两可的说了两句。

而后便借口去厕所，离开了座位，校园很大，但能去的地方并不多，走在小道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小圈子，我这样一个人倒是显得形单影只。厕所的旁边就是一个小型篮球场。

呐喊声，吼叫声，唏嘘声此起彼伏， 栏杆外围着一群女孩不知是在张望谁。也不知球场上有多少奋力的起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春的气息在校园里总是格外的浓烈，有理由放肆张扬却不负责。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花廊，不知什么品种的紫色花藤顺着墙壁攀爬而上，到达顶端之后没了依附又垂下优美的枝条，随风飘荡。

我看到M和一个男生并排坐在这里，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她还朝我微笑，我也回以微笑。

下节课还是数学课，想到还没做完的习题，不由得加快步伐赶回了教室，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群女生扎堆着不知在谈论着什么，刚坐下，就见同桌和她的朋友从外面进来直奔那群女生所在的方位。

直到上课铃响起她们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也不知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引得她们如此热烈的讨论。

回到座位上的同桌迫不及待的就跟我分享她们刚才的见闻，据她所说M一边和班草在谈恋爱一边和别的男生拉扯不清。

八卦这种东西传的是真的快，更何况是在枯燥的校园里。

除了学习，大家最热衷的莫过于明星的出轨，爱豆的演唱会，什么电视剧真正热播，那个班的男生比较帅女生漂亮以及男女之间超乎友谊的关系。

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我猜班里应该是不乏有正义的告密者吧，在一次课堂上，班主任打断了任课老师的授课，叫走了M和那个男生，据说校方还请来了她的父母，学校的禁忌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暗地里形成默契彼此掩护不戳破罢了。

每个星期一，照例在操场上举行升旗仪式，伴随着《义勇军进行曲》五星红旗顺着长杆缓缓升起。

本该整齐的队列里昏昏欲睡的同学虚弱的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又引起一阵嬉笑打闹。

“同学们”校长雄浑的声音借助话筒音响回荡在操场上，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并未收获多少热烈的掌声，当他提及早恋这件事情，底下更是议论四起，互相交换着得知的情报，以求第一时间掌握最新的“战况”。

校长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并未提及姓名，只用某某代替，随后又在公告栏处张贴了对于这件事情校方所做的惩戒，以表明对于早恋绝不姑息的态度，也借此杀鸡儆猴，整顿校纪校风。

学校虽然人数众多，但只需稍加打探便会知晓某某的信息。

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次在教室里见到了M，她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周围没有人，见到我走进教室热情的向我打招呼，正欲点头回应的时候，我的同桌过来把我拉到看座位上，小声的跟我说：“M不是什么好人，你少跟她来往。”

回头看她时，她的身影在诺大的教室里显得尤为悲伤。

上课之前班主任又将她叫了出去，就在走廊上，不少同学趴在窗户上围观，隐约听到老师提到成绩，告诫她不要做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距离有些远，听不太清晰，大约也能猜到谈话的内容，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只找M一人。

这次事件过后，听闻M和那个男生分手了，班上所有人都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开始孤立她，不与她说话，在走廊上碰到她也装作视若无睹，彼时我在班里一直中立的态度，她也曾试图亲近我，希望寻得一点安慰和陪伴。

甚至经常去小卖部买零食，然后热情的分给班上的同学想要融入圈子里，但是效果并不显著，起码那些人在收到她的讨好时，并没有吃人嘴软这种心态，甚至乎觉得M有点傻，大家都心安理得的接受着M送来的零食。

但私下里却仍然谈论着M的八卦，传闻在某次自习结束之后，关灯之后，M曾和那个男生在教室拥抱亲吻，两人平日里也会互相传递信件，分手之后M又与另一个男生走的很近，以此断定她水性杨花的性格，我既不参与讨论但也不会义正言辞的反驳她们的结论。

反观那个男生，每天仍旧打球，在走廊上与朋友追逐嬉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M有过什么关系。

有时在外面碰到M，她仍会向我微笑着打招呼，不过笑的有些刻意，虽然嘴角勾起的弧度仍旧美好。

我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大家要疏远她，因为不喜欢厌恶？她为什么要讨好大家，害怕孤独？

02

课间朋友突然悄咪咪的靠近的，猛地用手拍了我一下，吓得我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干嘛，吓我一跳。”看清楚来人，我又坐回了原位。抬头看着她等一个说法。

“不是吧，你怎么胆子这么小，拍你一下怎么了，开个玩笑啦。”她不以为意的调侃着。

再紧抓着这件事倒是显得我开不起玩笑了。又听她说“厕所正在上演一场好戏，一起去看看？”

学校的厕所真是神奇，除了解决生理需求，还有人在里面吃泡面，扎堆在里面抽烟，现在还有人在里面唱戏？

想来也是新鲜，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没有滴答滴答的声音，时针一直在那个位置，像是永恒不变的模样，分钟像个慢悠悠的老头，不时移动一格，只有秒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做着圆规运动。

“时间不早了，一会该上课了还看什么戏”淡淡的拒绝她的邀请。

显然我的拒绝打搅了她的热情，本来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就耷拉了，我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这尴尬的氛围，突然两个女生一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我的方向，却不是来找我的。

她们三个人在我这围成一个圈，热烈的交流着厕所里发生的所谓的“大戏”。

女生1号：“你们都不知道刚才厕所里有多热闹。”

女生2号：“就是，你们没去太可惜了，我刚刚也上手打了一巴掌，好刺激。”

朋友：“啊，你们动手了？”

女生1号：“对啊，好多人都打了，我们就是凑凑热闹。”

女生2号：“放心吧，有人带头不会出什么事的，在说刚刚我打她的时候她连话都不敢说，一直低着头。”眉飞色舞的展示着当时的情形，不时还用手比划。

我在旁边听着其实很懵，她们说的是谁？全世界都知道？好玄幻，只有我不知道吗，我该不该问一下被打的是谁，又是谁带的头，为什么要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这么问会不会显得我很无知？

至于为什么地址选在厕所，是因为只有厕所没有监控吧，直到放学我还是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大概了解到是有人招惹了学校的大姐大，在厕所被围追堵截了，没想到这种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发生的剧情居然离我的生活如此近。

让我恍惚意识到电视上，电影里，那些荒诞夸张的人生和罪恶扭曲的人性或许现实里真的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校园欺凌？可怕，那段时间我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人。我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人手，为什么都要附和，总之小心就对了。

第二天体育课上，我和M被分到一组，才知道昨天唱戏的主角到底是谁。我并没有同情或者怜惜她，只是觉得奇怪，感觉我和那些人像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维度，故事的发展奇妙又莫名，根本不知道有些事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人跟M又是通过谁认识的，为什么M不反抗，或者告诉老师和家长。

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我并没有提出来，那样会显得我无知大家只会鄙夷而不会替我解惑，我很清楚这一点·。

M每天照例来上课，热情的和班级里的同学打招呼，这时有人会与她搭话，只是语气带着恶意的调侃，企图让她难堪，这时往往会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或者更多的人加入这个调侃的阵营。

大家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逞一时口舌之快，谁起的头这个时候已经显得不重要了。只要大家都附和赞同就好！

那群人后来隔三差五就会来找M，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正义感和无所畏惧的青春气息。

03

M退学了，我没有在高中再见到M。

初三那年，不知又是从哪里传出M与某某某恋爱的消息，此时她的成绩已经一落千丈，老师也都说她是只知道谈恋爱的坏学生，觉得她已经无可救药，还想耽误别人的学业，校园里有人散布着M水性杨花的流言蜚语。

不需要去证实，这么多人这样说，大家也就理所当然的相信。

我猜其实有人根本就不认识M，也不在乎她是不是传言所说的那样，大家只是为了在枯燥的生活中寻找一点刺激的乐趣。反正对他们的人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最后那段时间里，其实我有察觉到M的变化，大多数时候她更加沉默，脸上没有讨好似的微笑，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在热烈的准备迎接高中的到来。

老师将她的座位挪到了教室的角落里，昭示着她已经无药可救不再对她抱有希望，书桌上繁复厚重的书籍一层层摞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据说M还有一个弟弟，成绩优良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想来也更得父母的疼爱。学校，老师，同学，家庭，父母对于那时的M来说应该是一整个世界。

让M退学是她父母决定的，不是每个人都有优渥的家庭条件，因为M恋爱的事情学校三番两次请来她的父母，对于一个前途几乎无望的孩子，辍学去学一门技术，似乎是更正确的抉择。

我不知道M有没有反对过这个决定，也没有机会问，M退学后的一段时间里，校园的人仍然津津乐道的谈论有关她的事情，老师也乐衷以她作为反面例子告诫学生恋爱的危害。

就这样M成了坏女孩的代表，可以随意谈论或加以点评！

日子继续无聊的进行着。

04

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立无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M大概深有体会吧。

进入高中之后，死亡这个词离我更近了，学校里总是流传着某某某跳楼自杀，或者服毒自杀的传闻，让人惊恐又觉可惜。

大家津津乐道的打探，猜测着这些人死亡的原因，有人说是因为谈恋爱，被人甩了伤心过度；有人说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有人说是因为他们自身精神有问题。

无数版本，真相却早已随着他们的逝世而埋藏在黄土之下。

提及青春大家的脑海里想到的或许是朝气蓬勃的笑脸，如火的骄阳，栀子花开的圣洁淡雅，十里飘香的桂花，球场上挥洒的汗水，男孩洁白的衬衣，女生微风下漾起的裙摆。

但其实除此之外还有恶意的谣言，莫名其妙的排挤，可笑又幼稚的冷暴力，与电影情节类似的殴打，藏在黑暗中的欺凌，面目狰狞的正义。

一群稚嫩的孩童，会因为一个所谓的理由肆意伤害着另一个同龄人，其他不明就里的人更喜欢迎合，因为单纯而更显残忍。

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看客也好，参与者，掠夺者，跟风者，只要置身于这片漩涡里就会变得盲目，残忍，偏执和狂热。

我想起郭敬明的小说《悲伤逆流成河》，第一次看的心情我已经不记得，电影版我也是在放映的一年之后才看的，抛开主角之间的恩怨纠葛，更让人无奈的是那些群众。

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实在是直击人心，

“数量在人类社会中经常性地会产生一种充足的理由，处于群体中的个人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正义”力量，对他们来说群体就是正义，数量就是道理。”

数量即正义！

有关M的传闻，真假在后来已经不重要了，真相，误会对于他人而言都无所谓。少数永远服从多数，当你与多数人为敌的时候，你就是在与正义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