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竹林中，翠绿的竹子被一阵阵劲风吹得互相挤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炙热的阳光随着竹子摇摇晃晃，形成金色的波浪。竹林下，两个年轻人在切磋新学的武功，一个白鹤亮翅，另一个使出拗步拉弓，地上全都是打落的竹叶和干枯的竹枝。

“了空！了静！回来！”忽然从山上传来的呼喊。

两个年轻人停住了，互相抱拳鞠躬道一句：“承让！”

穿着青色道袍的了空，神情平静，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对着一旁还在拍着身上落叶的了静说道：“静师弟，师傅找我们，我们赶紧回去吧。”

了静咧嘴一笑，又拍了拍裤腿的灰尘说道：“师兄，下次我们下次一定比个痛快。”

“嗯。”

两人纵身一跃，踏着竹竿，迅速向山上飞去。

没多一会，便回到山门口。两人师傅已经在背着手等在那里。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空气中全都是灰尘的气息，两边的树丛蝉声不断。两人走上前，抱拳鞠躬：“师傅。”

“了空，了静，山下的廖员外刚才差人上山给了我一个书信，说是遭人威胁，这个月内恐有生命之忧。廖员外给我派捐了不少钱帛之物，你们二人下山去了解清楚，必要时给予相助。”

“是。”了空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师傅，是不是那个曹员外平时太过于高调嚣张了？还是他曾经得罪过什么人啊？”

“了静，未知其事，不评其人。你们先了解清楚事情始末，再行事。”

“是，师傅。”

“你们二人准备一下就下山吧。”

两人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点银两便下山了。

到了山下的时候，早已经星空点点了。但街道上还是人潮涌涌，吆喝声、谈笑声不断。那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烛火，像一颗一颗星星，点亮这一片夜空。小食店升腾的白雾飘飘散散，引人食指大动。这时，白天的热气消散，劳累一天的百姓都走了出来，坐在街边或者小食店里面嬉闹或者聊着八卦。

了空和了静赶了一天的路，也已经饥肠辘辘了，他们随便选了一家店坐了下来。了空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都是普通百姓，才转过头，对着了静说道：“静师弟，我们稍作休息，待吃饱再过去廖员外府中看看。“

了静完全被街道的热闹吸引了去，完全听不进了空说什么，过了一会才转过头问：“师兄，你说什么？“

“我们先吃饭，待会再去廖员外府中。“

“好，好。“说完了空又扭头看向街道那边去。

了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店小二走了过来，热情带着满脸笑容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呢？“

“两碗面条就可以了，谢谢！“

“好咧，客官稍等。“

了空重新看向了静那边，这才发现了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另外一桌跟别人聊得火热。直到面条上桌了，了静才跑了回来，一脸笑容，压低声音对着了静说道：“师兄，你猜我八卦到什么回来了？“

“廖员外。“

“师兄，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了你。我听他们说，廖员外家最近高价找了不少打手回去。里面人心惶惶的。要知道那个廖员外平时最喜就是招摇过市，到处显摆，最近连门都没怎么出过。看来给师傅送的那个信是真的。“了静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还不住“啧啧”了几声。

“还有呢？有问到谁跟廖员外有仇恨吗？”

“跟廖员外有仇恨的人多了。廖员外这个人平时就是茶壶里下元宵——只进不出，家里的仆人都意见很大。加上他这个人一向嚣张，得罪的人确实不少。但是真正恨不得杀了他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李力。”

“怎么说？”

“具体那些人也说不明白，大概意思就是廖员外趁着李力去学武不在家，害死了李力的母亲和妹妹。现在李力准备回来找他复仇。”了静顿了顿，然后满脸困惑地问道：“师兄，如果真的是廖员外杀了人，李力回来复仇的话，我们还要帮廖员外吗？”

“静师弟，师傅常说我们要以”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事。如果真如你所说，廖员外的罪自有刑罚来处置，而李力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变成另一个廖员外。我们只需查清事情始末即可。但现在事情还不明朗，我们先不要擅下判断。我们先吃完面，便到廖员外府中。“

“好，那我们快点吧。“

待去到廖员外家，府中还灯火明亮，完全没有歇息的迹象。廖员外满脸焦虑地在大厅走来走去。听到仆人通报了空两人的到来，赶紧迎了出去，双手紧紧地握着了空的手，边说边抖着手：“两位师傅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二位好久了，太感谢二位的到来了。“

了空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瞄了一眼两旁的几个壮汉，眉毛向上挑了一下，又一脸平静地对着廖员外说道：“廖员外，你这边客气了，你近几年对我派的善意，我师父感激不已。我们这边先进去吧，我还想了解一下细节，望廖员外可以解疑，我两也好安排如何处理。“

“请，快往里面请。小翠，快上茶！“

了空和了静走进大厅，坐在了一边。丫鬟小翠把茶递了过来，了空道了声谢，把茶接了过来放在一边的桌上上面。然后看向坐在上首的廖员外问道：“敢问员外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是李力！他之前回来过一次说一定回来取我性命的，他现在去学武归来，他定不会放过我的。”廖员外咬牙切齿又满脸戚戚，肥胖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那李力与员外你之间有何仇恨呢？”

廖员外一下说不出话来，脸两边的肉轻轻颤抖着，脸色苍白得可怕。了静落井下石地心道：哼！自己做的好事都不好意思说！这种人活该被杀。

正当了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廖员外开口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就是因为一些误会，李力一直误以为是我害死他的家人，所以他一直记恨我。了空师傅，你看一下能不能帮我抓住他？要不然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误会？是什么大的误会？”了静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静师弟！员外，实在对不住，我这个师弟年纪小，不懂礼仪，我这边向你道歉。你这边放心，我们在这里，李力不会伤害你这边的。现在也夜深了，你这边安心歇息，其余交给我们就可以了。”了空站了起来，朝着廖员外抱拳道歉。

“好，好，没事。二位师傅也先去休息。我让他们都准备好厢房了。小翠，带两位师傅去休息吧。“

两人便随着小翠去了一边的厢房，小翠一离开，了静便忍不住躺在了床上，唉声叹气：“师兄，下山比在山上练武还累，这个廖员外看着就不像好人。“

了空坐在桌子旁，安静地喝着茶。听到了静的抱怨，一脸平静地说道：“静师弟，很多事情还没有确认呢。刚才廖员外说到李力的时候，他语气只有气愤和害怕，完全没有恨意，说到误会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扭曲事实，乱说一通，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估计里面还有其他原因。我等下还去查一下。“

“师兄，我也去。”

“好，你继续盯着廖员外。我去问一下当时检验李力家人的仵作和找一下当年的记录。”

“好。”

说完，两人便消失在黑暗中。

了静很快找到了廖员外的厢房，因为两边漆黑一片，只有这个房间还点着蜡烛，窗户晕着暖暖的黄光。

了静猫身在窗户的旁边，刚停下来，就听到廖员外的声音：“夫人，你说那两个师傅能不能真的保护我？”

“老爷，要不我们直接报官吧。你看现在闹得……”

“夫人，我知道，但报官一旦李力被抓住，他就完了。我答应过他娘的……“

“老爷，你这句话不觉得很讽刺吗？明明是你帮了他，他现在过来杀你，你还……“

“嘘……不要乱说，赶紧休息吧！“

了静听到这里，脑袋混乱一片。按照廖员外刚才的说法，好像并不是他害死李力家人的呀，怎么一直不解释呢？

正当了静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屋顶传来一声声轻轻的脚步声。了静神情一凛，立刻踩着旁边的树干跳上了屋顶，果然上面立这一个穿着黑色劲衣的年轻男子。男子背对月光，了静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他心里立刻浮现出他的名字。

“李力。“

李力听到了静叫出他的名字，拔出了腰边的剑，指向他：“看来你是廖狗请来的壮士，我不想伤害其他人，要想留命的话，赶紧走开！“

了静听到这里，有些急了：“诶，你先不要冲动，你先问一下廖员外什么回事，再杀他，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还有什么好说，廖狗杀害了我的母亲和妹妹，我与他不共戴天！让开！“说完便挥剑朝着了静冲了过来。

了静连忙挥剑一挡，李力吃力往后一退。李力原本只是想吓唬了静，让对方走开的，所以只用一成功力挥过去。现在见对方武功不弱，便立刻认真了起来。闪闪的银色剑花，让了静不断后退，屋顶上面的瓦片不断碎裂，白色的灰尘也不断地往下掉。

屋里的廖员外听到上面的打斗声，赶紧跑了出去，看到屋顶上的两人，脸色一白，赶紧大叫：“来人，赶紧来人！“很快仆人和打手把廖员外和廖夫人围成一个圈。

李力听到廖员外的声音，紧绷着脸，眼睛都血红一片。他立刻抛下了静，向着廖员外俯冲下去。

“李力，你冷静一下！“了静跟着冲了下来，一下挑开了他的剑，并向着他大叫一声。

“滚开！我要杀了他！“说着又冲了上来。

了静只好聚神跟他缠斗，但李力心里有股恨意，他越战越勇，而了静又不敢伤害到他，了静不小心被他拍了一掌，立刻后退了几步，久久缓不过来。李力很快把剑朝向廖员外那边。周围的侍从完全抵抗不了，很快倒地一片。正当李力很快把剑抵到廖员外的时候，一阵劲风挥了过来，打掉了李力的剑。了空飞了过来，挡在了廖员外的前面。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了静开心地说道，悬着心中的一口气也放了下来。

“静师弟，你有无大碍？“了空满眼关心看向了静。

“我没事。师兄。“

了空这才看着李力，他把放在怀中的几张纸拿了出来，向着李力说到：“李力，你看一下这个，估计你会改变你现在看法的。“

李力满脸怀疑，久久不上前。

“这是你娘和你妹妹当娘验尸记录和当年相关调查记录，你看一下，你就知道真相了。“

李力这才接了过来，看了几眼，脸色越发铁青，双手紧紧抓着纸张，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眉毛紧皱，没一会便飞快看完了。那几张纸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不可置信地惊呼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你骗我的，当年……”

“怎么当年你看到记录跟现在不一样的是吧？”了空平静地把话接过来，眼睛看向一旁摔倒在地的廖员外，“我想这个问题，廖员外应该最清楚。”

李力把纸揉成团丢在地上，朝着廖员外走了过去。廖员外看到他走过来，瑟瑟发抖，头上的汗流得满脸都是。了静原本还想冲上去，看到了空看向自己一脸平静，知道廖员外没什么危险，便继续坐在地上调息。

李力走上前，用力地抓着廖员外的衣襟，眼睛的怒火似乎把廖员外燃烧殆尽，但脸上却是惊疑一片，显得格外可怜。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再不说清楚，我立刻杀了你！”

廖员外这才颤颤巍巍地说起话来：“当年给你看的那些是我让别人修改过，真正的记录一直被收在府衙里。”

“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李力一把把廖员外推到在地，双手抱着头，一脸痛苦。

“因为当年你娘死的时候，我答应她不告诉你真相的。原以为过几年你便会忘了，重新开始，谁知道你……”

李力惊恐万状，站起来的身体都有些摇摇晃晃。

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妇人站了起来，虽然还满脸害怕，但是语气坚定地对着李力说道：“李力，老爷从来从没有伤害过他们，你走了之后，老爷都是时不时安排我们过去照顾的。”

“就是，老爷这个虽然小气，但是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人的事。”

“上个月，我家出事也是老爷帮忙的……”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声维护。

李力转过身来，众人都神情一惊，以为他还要继续拔剑相对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神情凄切，他对着众人抱拳鞠了一个躬，拾起了地上的剑，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扶着廖员外和廖夫人走进房间。

了静也站了起来，走到了空的旁边，满脸好奇地问道：“师兄，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当年李力出门学武后，廖员外看他家只有两个弱女子，便派人诸多照拂。但谁知道被一个癞子钻空，谎称他是廖员外家的人，母女不设防开门让他进去。李力的妹妹不幸遭其奸污。母女二人伤心不已，后来被廖员外知道的时候，母女已经喝毒自杀了。廖员外报官后可能担心李力生活在阴影中，所以一直没有解释，谁知道被误会值此。”

“那个癞子真该千刀万剐。”了静满脸愤怒，手上拿着一根树枝一下一下轻打着一边的灌木丛。

“现在事情解决了，我们也早点回去跟师傅汇报吧。”说着便腾跃而起，踏上了一个房子的屋顶上。

“诶，师兄，等等我呀！我们不休息一晚再回去吗？”了静赶紧提气跟上。

“现在廖员外家一片混乱，我们还是离开吧。”

“师兄，下次下山你还可以带上我吗？”

“嗯。”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这片院子重复恢复一片平静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