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那易逝(四)

作者: 文骨君 | 来源:发表于2018-08-16 17:25 被阅读3次

十四.

师父的壮举,好似那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一片乱石,两岸高山,数不尽的险象,看不清的迷势,此情此景,难不让人小心翼翼。可天下没有从容准备的筵席,无奈间,只好如雷惊涛向岸拍击,如雪浪花层层卷起。

终于涛停浪息,莞尔一笑,残剑依旧锋利,敌士虽多犹靡。

甲光向日,黑云压城,不怕他欺我软肋,只因我的剑,更逼咽喉;不怕他重筑金汤,只因他的远水,对近火鞭长莫及。

高歌一曲,便轻骑飞逐,直取王宫,了却君王梦。

谁料想,孙孟陡然偏锋,大大方方地驱马前来,向师父唱一出羊入虎口的好戏。

“弃马?”师父眉头紧蹙。

孙孟彼时还半子不让,兵兵卒卒都庇护有加,此刻却毫不吝惜地投怀送抱,不论用意何在,至少可见他风格鲜明,又不拘泥,随时随地能改弦更张,走出一路新着。

是不是圈套,也只有佛挡杀佛——他的马不仅视死如归地跳上刀口,还碍了直捣黄龙的去路,让人想坐视不理都难。

师父刮目相看道:“看来也不是患得患失之辈。”

几个回合杀过,孙孟的铁马香消玉殒,犬牙交错的战场上,略显一丝萧条。

落红委地,好像故枝难返;零落成泥,看似销声匿迹。殊不知,那化作春泥的铁马,余情渺渺,甘泽依依,更护无尽芬芳。

一员猛将如烟散去,山那边无所事事的重炮乍然惊醒——隔山有虎!

十五.

“大师兄!三芩师兄回来了。”

“三芩?”望初仓促收起刚展开的画轴,“他下山那么久,可算回来了。”

“诶,大师兄,你在看什么?我还以为你在这儿练功呢。”

“没什么。”望初从石头上起身,“三芩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大师兄,别来无恙!”不远处的松树上,晃动了依稀的人影,“要不要切磋切磋?”

望初忍俊不禁,朝松树喊道:“三芩,天都快黑了,你还有心思和我比试轻功么?”

松树反驳道:“大师兄此言差矣,敌人可不会光天白日才出现呐。”

“好好好,算你有理,那我可奉陪到底咯。”

望初正要凌跃,想起画轴还在怀里,怕树上颠来倒去,“师妹”有个三长两短,便回头对师弟道:“上黎,这是师父下山前交给我的秘图。”

上黎接过画轴,认真道:“放心吧,大师兄,我绝对不看一眼。”

要事交待完毕,望初满意地回头,却见松树早已没了人影。

“还是这么猴急。”望初摇摇头,见远处枝影飘摇,便向空一荡踏枝追去了。

十六.

不知什么时候起,三芩开始以为,这鹤走仙踪的轻功与大师兄格格不入。

虽说他贵为大师兄,功夫也出类拔萃,甚至琴棋书画都小有涉猎,可长日与他相处,总觉着他浑身散发一股笨重的气息。

与人说话时,他没少期期艾艾,有时还冷不丁投来突兀的傻笑。而他追求师妹一事,大家都戏称是“百年大业”。

有次三芩委实看不下去,便向那榆木疙瘩指点道:“大师兄,你与师妹相识这么久,彼此的称呼总该拉近点吧?”

“怎么讲?”

三芩解释道:“在院中,大家全叫你‘大师兄’,显不出师妹的特别来。我看这‘大师兄’三字不如去个头,让师妹叫你‘师兄’,如此岂不亲近些?”

“好主意!”

三芩继续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妹那边,你也要‘兰亭’‘兰亭’地叫过去,一来二去,你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了。”

结果自那以后,师妹倒是“师兄”“师兄”地叫过来,“兰亭”二字却只从师父那边叫出去,害得三芩在一边咬牙切齿地干着急。

就是这木讷笨拙的大师兄,偏偏傲怀一身羽化登仙的本领,在数以百计的弟子中拔得头筹。自己呢,却不仅屈居第二,还与大师兄差之甚远,比试数次,总是自己黯然失色。

“还是追上来了。”三芩短“嘁”一声。

枝叶的轻吟由远及近,仿如绫縠擦枝而来。这动静,三芩再熟悉不过,大师兄的轻功从不“噼里啪啦”,当你听见窸窣的响动时,他便已经离你不远了。

三芩心弦紧绷,恨不得风驰云卷一纵千里,奈何脚上无耳,听不见心底急渴的呐喊,只好眼瞧这大师兄流影飘飘,从身边穿行而过。

十七.

炮路,原本是死的。

孙孟的老巢“东边日出西边雨”,一边是晴空万里,不见事端;一边却暴雨密集,总攻一触即发。淫雨霏霏之处,守将冗多,仅存拖敌之力;风和日丽之处,能贯通东西遥遥支援的,唯有敲虎隔山的重炮。

这时候,重炮便鸣声抱怨:山那边臃肿不堪,你你我我全挤在一块儿,咱纵有翻山越岭之能,也好像螺丝壳里做道场,用武之地狭隘得很啊。

然而,铁马昂首长嘶,三步两蹄子那么一跳腾,竟在哀然却场的同时将艰塞不通的炮路盘活了。

你瞧,孙孟看似失了爱将,敌军的遮掩却让剥去一层,重炮稍移,山外之敌便虎躯一震,大有毛骨悚然之感。

受了千里之外的掣肘,师父便不能后顾无忧,组织攻势时,总被迫“朝避猛虎,夕避长蛇”,让人好不痛苦。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师父一旦苦不堪言,孙孟就有了喘息的余地。

趁师父雄势未成,孙孟有条不紊地重整防御。适才场上局促,众将手脚不能伸展,少了铁马的拥堵,拨乱反正倒变得容易许多。

“弃子之意,仍是为了防守。”师父敬服道,“将防守坚持到如此地步,天下能有几人?”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样形容铁马并不为过,可若要依靠它来孤城回天,恐怕还是有些牵强。于是,孙孟连猛车都拱手舍出来,陪师父的乌骓马共赴黄泉了。

“骓不逝兮可奈何”,乌骓跑不动,楚霸王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啊哈哈哈哈!我赢啦!我赢啦!哈哈哈哈哈!”

师父见状,垂头笑了笑,真不知对面这疯子心里装的什么——不知他曾否紧张过,也不知曾否暗喜过,因为他总是那么平静,不泛起一丝涟漪。

除了赢棋后。

或许他的心里,怎么好赢就怎么下,也不计较得失,无论兵卒必争,还是丢马弃车,能留住的就留住,留不住的便随它去,赢了自然高兴,输了天也塌不了,反正下棋本身就是痛快。

“师父,师父?”兰亭关心地推了推。

“唔,是为师。”师父显然还回味无穷。

兰亭为难道:“师父,我们该找寻住处了。”

“住处?”——孙孟的家弟还在哄大哥回家——“姑娘,你们师徒二人若不嫌弃,不妨到敝舍将就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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