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亲可敬的Z老师

2018年教师节那天上午放学后，我的学生送给我两张贴满多年珍藏邮票的卡片。送卡片的学生平时话不多，一出口都是童叟无欺的大实话。曾经我兴致勃勃专门去学校观看他们的经典朗诵比赛，在操场遇见了他和两位女学生。聊了几句话后，他问我是不是也要上台演出，（要上台演出的学生们都化了妆），确认我不参加演出后，他就跟我说“老师我觉得你还是不擦口红好看”。（当时的我……尴尬笑~）“我以前的老师经常骂我们，还打我们”——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或写作文时，他那样说过。“老师我字不好”，他拿着卡片难为情地说。“挺工整的，写得很好了”，我笑着看看他，双手接过卡片，就像接福音书一样。

我挽着装“福音书”的书袋子奋力大跨步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想起了Z老师——一位真真确确给学生传递福音书的天使老师。（哈哈哈，听起来好像有点怪，不要介意，暂时想不到更好的词了）

Z老师是大学三年级教我语言学相关课程的老师，是S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某一天平淡无奇的课间休息时间，坐第二排的我无意看见Z老师坐在第一排不停地侧头，又转回，再在表格上登记学生成绩。他很着急，显然是希望利用课间十分钟把学生成绩全部登记完。看见Z老师争分夺秒，与其他老师很有些不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有过胆怯，我起身走到他的座位旁说：“老师，我帮你吧。我念您写。”几乎没有讶异和迟疑，追求工作效率的Z老师同意了我的建议，继续快速地登记着成绩。才刚报了几个同学的成绩，Z老师就好奇地问我“你是哪里人啊”，他一边写一边问。“Z老师是教语言学的”，我心里“盘算”着，嘴上便脱口一句“老师你猜。”空气大约凝滞了一秒、两秒、三秒……“我是广西的”，我赶紧回答，再看老师，他脸上不仅没有愠色，反而把音量提高，很感兴趣似的问我说什么方言。当他得知我不仅说粤方言还会客家方言后，他略显激动地告诉我会两种方言很难得。我心里也暗暗高兴，没想到从小到大都习以为常的事竟是难得的（毕竟在家乡很多人都会同时说两种方言）。就这样，Z老师给我传递了出桂（广西）以来第一个至关重要的好信息：我是与众不同的。  （自信的感觉就是好~~）

在那之前，我就是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千里之外求学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学生。在那之后，我依然平凡啦……但是，晦涩难懂的语言学课变成一门有趣的课程了，听着三尺讲台上早生零星华发的戴眼镜的Z老师语气急促地说着什么“索绪尔”“音义结合”“思维”，只觉耳边生风，我伸长脖子盯住黑板，倒像看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催人奋进的大黑海。但Z老师的激情澎湃对一些石膏像一般的同学毫无影响力，那些同学面无血色，嘴唇发白，不知晚上熬夜打游戏到几点。Z老师依然微笑着，不经意地笑说他以前读的是专科，还当过房地产公司的策划员，在大家午休的时候，他还躲到公司资料室某个角落的桌底下去看书。原来作为名教授的Z老师还有这样的经历啊！我在心里略微震惊了一下，再看其他同学，他们面无表情。Z老师对我们的反应也不以为意，继续微笑着讲课，并要求我们每一位同学上课都要回答问题，这是其他老师不曾要求的。放学后，Z老师挎上公文包的身躯起伏着，如一头奔跑的豹。“学英语去了”，他边跑边对擦身而过的辅导员老师说。“啊哈哈哈~”辅导员老师看着Z老师的背影，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当年看着Z老师的背影，也应该发出那样一串开心笑声的，因为我又收到福音书啦！那福音书上亲切写着：虽然我已经是教授了，但是我也时时刻刻不放松学习呀。别看你们现在学养不深，曾经我还是专科生呢，只要努力就充满希望啊，同学们一定要珍惜时光好好学习。（阿呀呀，这大白话很出戏呀，还是Z老师的身正为范更写意。）

挎着包的Z老师一直跑，争分夺秒，他跑出校门，跑着追公交车，跑着赶另外一个校区的课……而我们却是蛮荒地玩耍，仿佛没有钟，只是悠悠地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日子过得像草稿纸上的一粒汗珠，迷糊而易挥发。Z老师没有只顾埋头走自己的人生路，他会停下来，在黑板上给我们指引具体的路。他会在放学后给我们画怎么坐公交车到某个地方去，当我们用手机把他画的指引地图拍下来时，他很吃惊，转过蓄势待跑的高大背影说：“太懒了，用笔写啊”，话音一落，他消失在一大团橘黄色的夕阳里，剩下我们几个学生既惊又愧。不急于奔跑的课间时间，他会走到我们身边，笑着问我们：“毕业后准备做什么啊？”当时的我们何曾想过毕业做什么。当时我们的父母都没有想过我们毕业做什么吧？“考研啊”，Z老师笑着说。“考研”的种子就这样不经意在我脑海种下，直至某天我看了一本龙应台的书后生根发芽，然后顺利考上研究生顺利毕业顺利成为一名教师。Z老师是我们的牧者，他就这样将我们引到有水源的青青草地，唤醒我们对知识的渴求，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

Z老师的人生就一直在追吧，追求知识，追求光明，追求真善美，追求把他的善良和关爱撒播给更多的学生。在校时，他总是比我们学生还急，敦促我们要抓紧时间学习，就像我们学习一天就能像母鸡生一颗金蛋一样，他常常为我们虚度了光阴而感到惋惜。他帮在记者团的学生修改新闻稿，他默默关注没有考上研的学生的说说，他自发在每周一晚上带他的研究生们读外文学术著作。哪怕学生已经毕业了，他还为没有找到遂心工作的学生扼腕叹息。对同样是当老师的学生，他还常常手把手教他的学生怎么进行教育教学，他说“小学生，需要他们天天或一周，背诵一首新唐诗或宋词，作为作业布置”，他的方法是新颖有成效的。工作三年，他的学生便成为了全校的优秀青年教师。在我工作两年后的某天，我发朋友圈叹息因没有防备之心而失掉了小钱。Z老师碰巧看到了，他先是调侃了我一下，紧接着便安慰鼓励我，告诉我很多时候吃亏是福。那时候的我自毕业后便甚少问候过Z老师，没想到Z老师还像从前一样关心我们。

《圣经》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是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Z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充满爱的老师，一位恩慈的不求自己益处的爱是永不止息的给无数懵懂学生们传播福音书的天使老师，是《道德经》里“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的得道高人。

梁思成先生曾问“有学问，有文采，有热心肠的学者，求之当世能有几人?”我今生有幸遇到了有学问，有文采，有热心肠的Z老师，大概是上辈子做黄莺啼唱了一辈子换来的。（哈哈，允许皮一下）我因学生想起了我的老师，笔而记之。我的老师给予我的，我希望我也能给予我的学生。也祝愿Z老师在国外求学的女儿，也遇到像Z老师那样热心肠的老师。

《红楼梦》里，贾宝玉曾说“若论银钱吃穿等类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惟有写一张字，画一幅画，这才是我的”。学生不才，今天在中秋节前夕写下这篇文章，希望能表达些许对Z老师的感激之情。我知道，这当然远远不够，唯有今后不断进步成为更好的自己，才是对自己负责，才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2018年9月23日星期日22点20分

可亲可敬的Z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