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的青春里，许革绝对占有一席之地。
许革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不牵妹子手，唯一的专长是学习，唯一的兴趣是看书，唯一的表情是面无表情。
我呢，和他完全不对路。什么打架斗殴，逃课上网，早恋作弊，皆有参与。课余时间喜欢去办公室，听老师讲过去的故事，顺便抄些《学校惩处条例》、《学生守则》等寓教于乐的东西。偶尔许革也在，作为模范人物串串场。
初一到高三，我和许革断断续续同班四次，横跨整个青春期。时间是魔术师，是催化剂，它可以将柔软变得坚硬，自然也能将坚硬变得柔软。就这样，原本见面应该眼红的人成了朋友。
或许每个男生的青春岁月都有那么一个女孩，她可以不高不瘦不漂亮，甚至连音容相貌都可以模糊，但只要一提起她，就想笑想哭想回到过去。
对许革来说，苏苏就是那样一个存在。
苏苏是当时我班上的女生，模样清秀，扎着马尾辫，眼睛不大但很有神。
那天从餐厅出门，许革手一抖，饭卡落地，他下意识去捡，恰好和上台阶的苏苏相撞，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小的脸biu地红了。
许革就此沦陷，开始有事没事来班里找我，放学时也一改慢吞吞的作风。铃声响后十秒内，准瞧见他站在后门，神定自若地装出一副等人样，俩眼珠恨不得钉上苏苏。
后来，他俩认识了，属于那种见面会打招呼，遇见会同行的普通同学关系。再后来，就到了高考。
填报志愿的时候，这小干了一件我认识他那么多年最出格的事——用重本的分填报了二本的院校。据说连校长都惊动了。
他父母自然不依，老师也劝说的口干舌燥，而他中了邪似地执拗到不进油盐的地步。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父亲玩了一手暗渡陈仓。家长老师里应外合，在志愿截止十分钟前，将学院换成了大学。
之后，由于许革父亲工作调动，暑假的时候他们全家外迁，我和他至此再没见过面。
2
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我再次见到了许革。他皮肤黝黑，身材魁梧，一改当年柔弱之风。
因为害怕醉酒耽误航班，我简单喝了几杯。散场的时候，许革拽住我不许走，硬是要带我去K歌。
一来是捱不住他的盛情，二来是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我于是同意了他的提议，不过地点换成了咖啡馆。
我们聊了很多，丝毫没有生疏感，从对话中我了解到很多他现在的境况，例如成为了建筑师，又例如父母身体安好。当谈到他的感情生活时，许革停顿了。
“你还记得苏苏吗？”
“高二那个？”
他默认了。
“你们还有联络？”
许革闭眼倚在靠背上，显然是不想回答。看情形，是个悲伤的故事。就在我准备换个话题时，他开口了。
“想知道我和她的事吗？”
我往腕表上看了眼，两点整，我是四点五十的航班。没等我答话，他自顾自地说起，像是已陷入回忆的漩涡，再不抽离就要崩塌。
尽管被更改了高考志愿，许革依然能和苏苏在同一所城市。他俩东西相隔，好比牛郎织女，中间隔着的却不是银河，而是一座座水泥堆成的建筑物。
那时候已有了地铁，站台离两人学校都很近。他省吃俭用，每到周末，会推掉一切活动，买好零食去看她。
苏苏起初待他很热情，他乡遇故知，总归是好的。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有聊不完的话题，说说笑笑间，日已西斜。
暧昧在蔓延。
然而，在许革借酒抒情，表明心迹后，苏苏却不动声色地和他疏远了。许革这才明白，人嘴里说的并不等同心里想的。
就这样，他和她从谈得来的朋友，退化成有话不敢说的同学。
在那段伤心欲绝的日子里，许革只能满怀期待，寄希望于意中人的回心转意——暗恋者的普遍痴想。
秋去冬来，许革幡然悔悟。在爱情里主动一方是没有权利奢求的，继续自怨自艾不过是徒增伤感。还不如效仿佛祖和甘地，无私无畏，做一个虔诚而卑微的骑士，她之所指，就是他的长枪所向。
大二的时候，苏苏有了男朋友，一周后，和平分手。
在那段艰苦岁月，许革经过多次尝试，逐渐令两人的关系回暖。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学会了保持距离，紧守着朋友的本分，苏苏开心时自觉隐身，伤心时理性安慰。
隔阂逐渐减小，关系不断升级，在苏苏的心中，许革的身份逐渐由追女仔升格为闺密，有些曾经不愿说不能说的话，她也说给他听。
许革重新认识了她，美的丑的，好的坏的，都让他无法自拔。爱情，是大麻。
那天，天空蓝的很好看，没有云朵，微风扫过繁密的树叶，扫过古朴的建筑物，扫过倒映着苏苏身影的瞳孔。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许革安静地盯着她看，微笑着，眼睛里是一湾秋水，反射着和煦的光芒。
“‘我要是知道，或许就不用对你那么好了。”
这句既无奈又透着宠溺的话，莫名红了苏苏的脸颊，她跳过了这个话题……
大三的时候，苏苏决心开启大学的最后一次恋爱，不成功便成仁。这回，她没有选择即将离校的学长，也没选择熟悉的同班同学，而是将鲜嫩的学弟纳入囊中。
每次许革和苏苏聊天时，后者总会抱怨起学弟的不懂事，又害的她凭空添了多少道皱纹。
即使这样，苏苏还是没提及分手。许革明白，她是在等待，等待学弟长大。
半年后，学弟长大了，和小学妹搞起暧昧，心安理得地将她撂在一边。分手那天，是他陪她去的，热气腾腾的杏仁茶成了凶器，均匀地分布在学弟那张水性杨花的脸上。
苏苏对爱情失望了，她认为自己不适合恋爱。许革没有趁机展开柔情攻势，将伤心的她拿下，反而买了几本厚厚的爱情辅导书，帮助她分析失败的原因。
可无论怎么分析，都没有结果。因为在许革看来，苏苏不需要改变，她已经足够好了。
3
“前不久，她结婚了。”许革面色灰暗，眼神飘忽，用力咬着下唇，像是在抑制悲伤。
“不用勉强。”三点半，快赶不上了。
“不，是时候走出来了。”这回，他展现出不容拒绝的态度，“在此之前还有个小插曲，我向她表白了。”
大学毕业后，许革踏入社会，苏苏攻读研究生学位，两人依然生活在同一所城市中，为此，许革舍弃了很多机会。
整个研究生阶段，苏苏没有恋爱，相反许革倒谈了个女朋友。
诺涵是许革公司的同事，两人无意中聊天发现竟是老乡。一来二去的，就走到一起。许革希望能通过这场恋情来遗忘苏苏。
许革去见苏苏那天，诺涵也跟了去，两个女人见面擦出了不少火药味。回去之后，许革和诺涵吵了一架，陷入冷战。这时许革才意识到，除非苏苏找到最终归宿，不然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如影随形的他。
苏苏入职大学后，与另一名新人教师关系密切，结伴聚餐的时候，许革将这看在眼底，什么也没说。
那天，许革接到了苏苏的来电，“许革，有人向我求婚。”
“然后呢？”我连忙追问，尽管已经知道是悲剧结局。
“然后……”许革嘬了一小口咖啡，“有点凉了，要续杯吗？”
“……我怕是要走了。”我摆摆手，歉疚地说，“四点五十的飞机，再不走真要晚点了。”
“唉，故事还没说完呢。”看得出，许革有点醉了。
“电话，晚上在电话里说！”
我急匆匆地朝外走，与一个少妇擦肩而过，视线相对时，不由一愣。
“你是？”
“是你！”来人正是苏苏，上述故事的女主角。她道了声歉，急步朝里走去。由于时间关系，我暂且压抑住八卦的心，快步朝机场赶去。
当夜凌晨一时许，手机铃响，是个陌生的来电。
我接通电话，那头传来许革的贱笑声，“听说你们见过面了？哈哈，下午实在对不住你，那么久没见，就开了个玩笑。”
“什么意思？”
“那次苏苏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自暴自弃地说了句，要是非要结婚就跟我一起吧！她竟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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