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

我睁开双眼，感觉依然疲乏的紧，不过我还是急忙从床上翻腾而起，毕竟我还不敢随便迟到。

然而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的我把我喊住，“别急别急，今天周六，你个傻子。”

我看着他清秀的脸，大脑这才从睡梦中恢复清醒，心中松了一大口气，重重又倒回床上。

躺了片刻，可是睡意已然全无，斜眼看着一件随意的我，他也在看我。

他，也就是15岁的我对我说：“睡不着就起来吧，我都饿了，给我做点东西吃去，你有没有个大人样。”他居然还不屑的叹气起来。

“我是不是惯的你不轻啊！你事儿还挺多啊！”然而我紧接着听见了自己肚子发出空虚寂寞的声响，只得揉揉肚子，尴尬的坐起身来。

15岁的我摇晃着小腿，轻笑起来。

我有些恼怒：“你这个小东西，信不信我！”我做出挽袖子的夸张姿势。

“我不信呀。”15岁的我居然开始卖萌，突然端正坐好，双手在下巴比成花朵，“因为你爱我呀！”

“我！”我一时语塞，便假装随意的套上一条短裤，“我真想不通我为何一直留着你，我就该早点把你埋了。”

我穿好裤子，向厨房走去。

他从椅子上把身子探出卧室房门，“我要吃火腿蛋啊！”

15岁的我放下筷子，把空盘子向我一推，然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把空盘子摞起来准备端回厨房，我突然想到什么，问到：“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阵子没见着你了吧，你跑哪去了？”

“你还说呢，那天跟你吵了一架之后，我怕你把我埋了，就出去躲了几天……”15岁的我委屈到。

我记起了那次争吵，但是不想再提，把手撑在桌子上瞪着他说：“哎呦呦，你也有怕的时候，我告诉你，你以后给我老实点，我把20岁埋了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我在15岁和20岁的我之间选择把你留下来，下次可不一定了！你想被埋的话早点跟我说，我给你选块好地方！”

“哼，就知道吓唬我，你就欺负我还是个孩子！只可惜人只有每五年才能分出另一个自己，要是年年都有的话，我带着11，12，13，14岁非狠狠揍你不可！”15岁的我双手抱在胸前，把脸扭向一边。

我愤然到：“要不然我那时候数学这么差，你这智商也太低了点吧，你也不想想，就算年年都分身，可还是新旧之间只能留一个，我照样早早把你埋葬了！”

“哼，你这个负心汉，好大的口气！”说罢他起身走向卧室。

我一听这小混蛋又旧事重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大喝：“你又跟我来劲是吧！”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个负心汉，渣男！怎么样，你现在就要埋了我吗？来呀！”这小子居然也怒气冲天，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严肃认真。

看到他这样，我忽的又没了脾气，不想再和他争吵，安慰般说到：“我知道她是你的最爱，我知道你喜欢了她三年，可是现在已经过去10年了，早已经物是人非了，人是会变的，心也是会变的，你不能要求我永远喜欢你喜欢的人啊！”

“你放屁！怎么永远不能喜欢我喜欢的人，难道一个人就不能永远喜欢同一个人吗？你就是渣男！就是负心汉！你不但辜负了苏一，还把我的真心撕成了碎片！”这孩子简直要哭出来。

“还把真心撕成碎片，你多大了小伙？你脑残爱情剧看多了吧，这么恶心的台词你都说的出口，”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想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好吗？”

“你别碰我！”他急切的躲开我的手，声音还是激动得很，“你就回答我，你为什么甩了苏一？！”

“我怎么还甩了苏一，我们他妈就没在一起好吗！”

“怎么不叫甩了，怎么不叫甩了？你们那么多年没见，好不容易重逢了，我喜欢了她多久你知道吗，我相信她也是这般喜欢我的，而你怎么做的？居然假装热情的主动请她吃了个饭，然后就再也不理人家了！你自己说！你不是渣男是什么？你把苏一当成什么了，你不知道你这样有多伤她吗？！”

“话说回来，我之所以主动找到了她，又主动找她一起吃饭，还不是因为你吗！我知道你喜欢了她很多年，难道我不是吗，我跟她也10年没见，在再次见到她之前，我对她的感情跟你没有任何分别！”我感觉自己心里酸楚了起来，看着15岁的我，不由升起几分怜悯，揽着他一起坐在床边。

空气里似乎有冷风流动，我的声音也跟着带了几丝凄然。

“你还小，你一直停在15岁，感情的事你还不懂。”我说。

“那你就说到我懂啊！”15岁的我没有低着头没有看我，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你喜欢她什么？”我反过来淡淡问她。

“我喜欢她什么你还不知道她？初中毕业不久就是我们的生日，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要永远记得她，初中三年我，喜欢了她三年，但是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敢说，我没有勇气说，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毕业了，人生匆匆，很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然而毕业那天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15岁的我抽泣起来。

我盯着天花板的一角，沉浸在某种感伤的情绪里没有说话，15岁的我继续说着。

“我喜欢她什么？你居然现在还有脸来问我？生日那天，我从你身体里分离出来，你选择埋葬10岁的你，而把我留下来，你没说原因，但我清楚的很。”

“好了别说了。”

“我凭什么不说！我偏要说！”15岁的我满脸泪痕，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着苦楚的光芒，“因为我要永远记得她，因为你要永远记得她！你留不住她，只能留下我！”

“你说够了吗？”我意外的没有对他再动怒，整个人颓了下来，向后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说，“我是会永远记得她，我现在也会对自己说，我会永远记得她，可是你知道吗，我会永远记住的不是现在的她，25岁的她，而是15岁的那个她啊！”

“可是她还是她啊！”15岁的我哭诉。

“可是她再也不是15岁的她了，我也再也不是你了，再也不是15岁了，你能明白这里面的区别吗？”我看着他，忍住一阵鼻酸，接着说，“你不会明白，因为你停在了15岁，那时候我也不会明白。”

“你知道吗，我这些天去了哪里。”

“你去了哪？”我问。

“我去看苏一了，15岁的苏一，你又明白吗，苏一也把15岁的她留了下来！你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但是，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一切，可是，尽管很心痛，但是我不得不说，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

“因为我失去她了啊。”我感觉泪水穿过我的脸，落在床单上化开了。

15岁的我怔怔的看着我。

“因为我已经失去她了啊，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她，她消失在我最珍视的青春里，再也没法找到了啊。”

“我不懂，她还在啊！”15岁的我迟疑到。

“那年的校园里操场上的风，那年我偷偷看着她轻笑的侧脸，那年我半夜为她写下的稚嫩的诗，那年她离开时背影，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那种感觉回不来了。”我对着自己说，“那些情感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丢失了，我已经记不起来，但那美好的伦廓我会永远记得。因为那是我记忆里，事物最美好的样子。”

“我不懂。”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渐渐发现了自己，但是越发现，我们越丧失了自己。”

“我不懂。”

“当初那些感觉真好啊，再也没有了。你知道什么叫再也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

“我多希望那感觉还能被我找回来，就像你以为你丢掉了10元钱，却在来年冬春换季时，从换出的新衣服口袋里找到。”我哽咽着，“可是不会了，它丢了，消失了，任你在努力也不会被找到了，甚至到最后，你害怕找到，你害怕找到的它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这比找寻不到还要痛苦。”

15岁的我沉默了很久，才回头对我说，“难道人生都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你生日分身后，不要留下我，将我埋葬了吧。”

“你知道我不会的。”我抹了一把眼泪，支撑着站了起来，“我会永远留着你，你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最纯真的情感，以及最接近的可能。”

他看着我。

我说：“我要埋葬的是现在的自己，这个我最痛恨的自己，最无力的自己。”

15岁的我突然怜悯的看着我，再次哭了出来，可是我能感觉出来，这和刚才的泪水完全不同。

我倏然诧异，此刻，家里的防盗门一阵窸窣，仿佛是有人掏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大惑不解，我在这单身公寓住了多年，从未有人来过啊。

15岁的我哭着对我说：“我也会同样永远记着你的，生日快乐……”

一种巨大的惊恐压在我的全身，脚下如踩在棉花之上，意识开始从我脑海里抽离，我竟吓晕过去。

在我意识的最后，脑海里一片雪白，只有一人独立其中，她扎着可爱的马尾，回过头来，对我甜甜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