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充斥着辛勤劳动,而又自由自在的日子。父亲走得早,年轻的母亲倔强好胜,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弟仨辛苦讨生活。因为整天忙忙碌碌,我们竟然没有时间感觉到家里“很”穷,竟然忘记了自己跟别人的不一样。
没上幼儿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邻居玩伴那些带图画的课本,我三天就消化了,也就没觉得那些坐在教室里的朋友比我有多幸福,因为我还要忙着拾柴火、捡煤渣、浇菜园、拣稻穗、兜小鱼……哪里有闲功夫上那里坐着喽!在那个生活区里,我们家的菜园子,比那些父母健在的家庭不知道要大多少;就连我们家鸡鸭下的蛋,也要比别人家的下得更勤更大。
上了小学,除了性格内向一点,除了每年开学都要写一张“字字泣血”的《免学费申请》,我也没觉得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现在依稀还记得申请里面的片段“父亲不幸病故……家中母亲一人微薄的工资供养……一贫如洗……特申请减免学费……我将更努力地学习……”,哦,记得减免的学费是两元钱。那时听到最常用的激励是“不要和别人比吃穿,要比的是分数。”除了这些,儿时的回忆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不平等的感觉。
我们的第一个家,和另外一家四口挤在两室一厅的房子里,那个家庭有爸爸,还有收音机和电视机。比起现在几个遥控器却囿于选择的窘迫,那时一个台的收音机却有十万分的兴奋和充实。上午录音剪辑,童自荣的佐罗、丁建华的叶塞尼亚;中饭就着单田芳隋唐演义、薛刚反唐下咽;晚饭通常和“小喇叭”一起吹起来;晚饭过后电视机摆在檐下(如果邻居夫妇没有吵架),小孩子那么多,叽叽喳喳地剧透着霍元甲、陈真、再向虎山行;周末还要搬着凳子步行几公里看露天电影,喜盈门、巴山夜雨、牧马人……那种精神倚靠不知道有多牢固多丰裕,让我们彻底遗忘了没有父亲的悲哀,忘记了金钱的匮乏。
童年世界里的玩具和玩耍不会缺乏,也是不落人后的。那时流行弹玻璃蛋珠子,就是在地上挖个小洞,然后圆圆的蛋珠子放在拇指和食指,拇指对准方向,掌握力度,就像现在的桌球进洞一样,大珠弹小珠,一一弹进去。为了赢珠子,我日也练晚也练,白天想梦里琢磨,终于练就了远近闻名的准星。隔壁有个大我七八岁的哥哥,是个孤儿,跟着个憨憨而吝啬的叔父过活。他带着我去外面摆场子,赢他那些同龄人的珠子,珠子完了就让人家掏钱买,一天结束他还分了我几角钱,小小的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既满足了虚荣,竟然还能挣钱,心里那种慌乱又惊奇的心情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去年偶遇已经拖家带口的他,抽着廉价的香烟,发黄的牙齿、伛偻的背脊,生活的重担早已压碎了他的致富梦想。
那时家里有两把小竹椅子,红通通的靠背上刻着遒劲的四个字“自力更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我就知道,我们要靠双手去争取自己的幸福。有一天到乡下野玩,我看到有人在耍棒,一环白一环绿,舞动起来眼花缭乱,虎虎生风,那个漂亮那个迷人,活似动画片美猴王专用的如意金箍棒。我苦苦央求着那个披衣服的小哥给我玩会,可人家正舞得起劲,哪肯理会我。没办法,自力更生喽。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先找一根笔直的棍子吧。棍子的材质,经过我精挑细选,百般实验,最后确定以柳树和苦楝树枝为宜,它们的表皮湿润有韧性,适合刀割;而且苦楝绿皮上还有白色的小斑点,切出来霎是好看;而木槿树枝虽然直通没有分叉,可它的表皮干燥带着纤维,切割的难度大。找到主材,再小心翼翼地用小刀把嫩皮一圈又一圈环割下来,一不小心,不是割到肉,就是割断纵皮前功尽弃;三公分一隔,棒子看起来是越长越好,可割起来,需要有多少耐心才能成就。经过九牛二虎之力的精雕细琢,终于大功告成了!当我带着它驰骋疆场,冲冲杀杀之间,耀武扬威的感觉真是棒极了。自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有的,我们可能暂时没有;别人没有的,我们却需要一直拥有。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童年的往事如烟般逝去,可那根如意金箍棒,依然还在脑海里不停地雕琢着、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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