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瓜 头
王华
老瓜头姓刘,在小清河北岸搭个人字形窝棚,上窄下宽,一铺草炕、一个锅灶、一盏马灯,很简单,很实用。窝棚背靠河堤,前面就是老瓜头承包的几亩瓜地。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俺喜欢的那条河了。
这个老头儿其实还不到六十岁,照一般民俗称呼,叫也该叫老刘头才对吧?却因为他种瓜是个远近闻名的好把式,所以把老刘头这个姓氏称谓改成了个瓜字。老瓜头有本事更有个犟劲,从点种、间苗、压蔓、掐尖、打谎花稀果全由他一人操作,再累也不让别人插手。还没立秋,甜瓜就陆续熟了,地里爬满了长长圆圆或短短胖胖的瓜蛋子,喷吐着浓浓的甜香。老瓜头在窝棚前探出一个凉蓬,底下摆几块砖头当板凳,是为买瓜吃瓜人纳凉准备的。全村300多户人家1000多位村民就他这一个种瓜的,所以,想不牛都不行。瓜熟季节,这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当然吸引着我们这些顽童溜溜地往那儿跑。
老瓜头自己也觉得很有点儿众星捧月的感觉,行为做派也就有点儿与众不同了。他身穿一件对襟的马褂,头戴苇编酱斗篷草帽,脖子上还搭一条白生生的毛巾,坐在那一声不响,眯缝着眼睛,等待吃瓜买瓜的乡亲。不管谁来,他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会笑,一脸皱纹舒展得像他侍弄出的面瓜。好像在说,俺摘的这几种瓜,你就放心挑吧,随便吃吧,包你满意!有脆生的烧瓜,有绵甜的香瓜,有长满花道道的花青瓜…...老瓜头从不自夸自己的瓜,不像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他的笑代表一切。你可以挨样尝,准保都是甜甜香香的,让你不由自主啧啧称好。在瓜地吃瓜不用花钱,买他的瓜可以赊账,但要按斤记下来。老瓜头拿出秤和拴着铅笔的厚本子,先是一秤一秤的称好了,然后,拿铅笔蘸蘸嘴里的唾沫写下名字和数量。送走一拔又来一批,这段时间是老瓜头最忙活最高兴的日子。
不按规矩出牌的是我们这些调皮鬼。大热天的,我们常常下河洗澡,一个猛子扎到河底,像泥鳅似的一口气钻到对岸,从水里拱出来就直奔老瓜头的瓜地去。老瓜头发现我们来了依旧是笑眯眯的,他会指着地上的瓜堆说,吃吧。我们当然不会客气,不大会儿肚子就鼓了。老瓜头说:瓜园的瓜不怕吃,就怕踩烂了瓜秧子刮掉了刚作纽的瓜,怕的是糟践,你们悠着点就行。他其实是怕我们白天吃不到,晚上来瓜地扒园。现在想想,可怜老瓜头的心了!
老瓜头的辛苦当然不是为了图乐呵,生活需要钱,钱还是要赚的。一进腊月,民风淳朴的乡亲们开始络绎不绝地到老瓜头家送钱结帐,简直像村里开社员大会一样。老瓜头忙着拿板凳,倒茶水,递烟卷。乡亲们也不客气,能抽的抽,愿喝的喝。这时侯,依旧笑眯眯的老瓜头用舌头舔舔手指头尖儿,哗啦哗啦翻着帐本子,他说多少就多少,没有一个还要申脑袋看看的。乡亲们心里都有数,老瓜头的人品和他的瓜一样,都是上品,咱赊账这么长时间,孩子们还隔三差五的去连吃带拿,谁能不说几句感谢的话呢?结完账,老瓜头总要把来人一个一个送出门口,一再絮叨,明年我还种园子,有钱没钱尽管吃,捧个场呀!……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总是忘不了我孩童时最喜欢的那个老瓜头。一和别人聊起老瓜头,就联想起那时侯乡亲们的宽厚与热忱,深深怀念那诚信淳朴的民俗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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