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武侠——东京异事录

作者: 李古 | 来源:发表于2015-10-10 12:51 被阅读106次
    温武侠——东京异事录

    那日,是宁熙五年,岁九月,冬凉乍起,白染青到了洛阳。

    他有些痴忡,脚下有些踉跄,看着洛阳城中,无数的人芸芸来去。心里只想起一朵花,一朵开到半谢又初时艳芳正好的花,那种渐次凋零的芳华,他别过一枝,还让露露笑了,说他是个粉红渗着惨绿,又惨绿衬粉红的男子。

    那一夜之后,天就冷了。

    此时的洛阳人熙攘,有卖吃食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走街卖各式生果的,还有杂耍卖解,一些轻呤曼唱,令公子王孙心动烘烘的女子们。

    青公子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大麾,双肩绒绒,细眉下一对凤眼,偏着眼瞅向天边那一轮日头。

    那日头已渐次偏西,一点点沉沦而去,天色青灰暗阙,那日头竟被衬的有些冷凉的蓝。

    冷日当空,一片凉愁。

    他心里玩味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愁肠,一路从人群跌跌撞撞地挤进去。

    温武侠——东京异事录

    人见他少年英俊,玉带裘衣,不觉都看了他多眼,他也一一目索回去,如此混迹浪荡地走了一路。忽尔有人唤他。

    “烦煞人也么哥。”

    这一声唤得很急,从人群之中分明而来。

    “烦煞人也么哥。”

    第二声更急,叠着第一声连袂而来。

    “烦煞人也么哥。”第三声又起起,接着似是有千声万声,随着这一声而响,似金玉齐振,钟鼓尽催,一声追一声,一声引一声,一声未灭,数声又生,他脚下一跌,已走不下去,那声声唤来的情景,就像走到黄泉路尽,硬是将他扯住了一般。

    白染青被唤得心跳如鼓,只觉得周遭之景如上元灯节时的灯影般忽明忽暗,可心中忽如醉痴,被这声音牵走,居然无法抽身。他的回首一看。

    竟看见一个骷髅.

    骷髅扶跌而坐,白垩式头颅上居然描了眼,勾了线,浓妆艳抹。

    这骷髅被纹在一个女子肩上,那女子披着发,着一件宣纹大袍,又斜坦一肩,肤如凝脂,酥胸半掩,一步一跌。楼公子一时贪看这纹身,立住了脚步。

    他心跳如鼓,汗出如浆,他知道应该抽身速去,因为大难临头,可是心里已被撩拔得如火如荼,欲念横生,只想贪欢一饷。

    又有一个汉子,趁他痴迷颠倒时,慢慢走过来,这汉子破衣褴缕,口中念念不绝,手上操着一个人形提线傀儡,那愧儡黄袍裹身,眉目生动,三缕长须,璎珞百结,像是太上清君。

    白染青眼中的骷髅,已经渐渐变了颜色,它像是纹身,又像一块胎记,在女子的吹弹得破的雪肤上一跃一动,随着她一呼一吸。

    粉得像一块痕。

    情人的吻痕。 女子浅笑盈盈,忽尔将二指放在朱唇间-------此时青公子发现两件事,骷髅正迅速粉红的同时,女子五根细长如戟的指甲正在发青,发亮,最终迸如剑一样的锐意。

    周遭景物的明灭更如花灯之织,楼公子不由得眼花缭乱。

    女子的指甲已经长越一尺,抽如剑身,她朱色欲滴的唇,好自弄暇,在指上轻轻一吹。

    她竟吹甲如飞,五根指甲从她指间飞了起去,好似飞花残月,带起一个漫长的圈子,一道孤转的轨迹,直夺楼青衫双眼而来。

    剑意大炽,由肩有骷髅的女子指间飞来的一剑!

    灯下骷髅谁一见!

    青公子转身就退,一退进灯影里,那剑飞来,被影隔断,进影里,青公子又入明处,左出右没,在亮与影之间你追我逐,一时难分难解。

    忽尔白染青解衣,他的裘麾本就宽大,他把身一缩,整个人就缩进麾里,那白色大麾便飞袂而去,再一舒展就大如画屏,这一屏又似有千斤之重,一势又似摔碑,沉如泰山,却是奔向那破衣的汉子。

    破衣汉子未动,动得是他手中傀儡。

    傀儡动得是汉子。

    那“太上清君”竟反客为主,以线牵动汉子,迎向白染青这势如压山的一击。

    那汉子立时被这千钧一压,压得细扁。

    他真是被压得薄如纸削。

    “太上清君”油彩满布的“脸上”,一笑,手一收,把那汉子卷起来,那汉子竟就是一张纸,被卷成一团,又一引,那纸飞如白瀑,刃如金戈,向白染青割了过来。

    白染青一击不中,其力已泄,他又退进灯影,太上清君此时入明,女子隐暗,明袭暗戮,黑白劫杀之局已将他陷入死地。

    二人正以为要得手,忽儿见白染青退进一间屋子里去。

    二人紧随而入,突然局势大变。 眼中的一个白染青,突然化成数个人,方位竟都不同,都是薄唇细眉,清清秀秀,玉立婷婷,正冲二人破颜一笑。

    这恰好是一家制镜坊。

    二人惊诧不能自已之时,青公子双手一揉。

    他揉得是手中的光。四布十数面镜子的光明明亮亮,无数光即有无数影,重重幢幛,影与光都被他揉在一起,按在一处,那一屋的光景刹那间被抽成一个空白,在人眼中只剩几根粗疏的线条。

    浮一大白!

    十数面镜子那里受得的扭碎亁坤般劲力的一揉,倾刻间“乒乓乒乓”碎成无数片,千星万点,暴风骤雨打在那女子与傀儡身上。

    二人大叫一声,一个筋头跌出去,真是暴雨催梨花,一身血肉被打得凋零一片。

    青公子舒一口气,他遇此强袭,全力一击,侥幸得胜,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他略做休息,就举步欲出。忽然觉得又有一人,在从旁窥探。

    他回身,看见镜中的自己。

    那镜子早已碎裂一空,镜框上还镶着孤零零的几片,可是那框中竟还有一个自己。

    这个“白染青”也在看他。

    他发现这个“自己”,眼睛颜色有异。

    一眨是红色,再一眨是紫色。

    镜中人在眨眼,白染青也不由的眨了一下眼,恍惚间,他已经忘了自己在眨眼,还是镜中人在眨眼,自己在镜中,还是在镜外。

    镜中人盈盈一笑,白染青也盈盈一笑。

    那镜中人的瞳仁的已幻化得苍白,忽尔它伸手,右手,平平抬起,竟似没有骨头,在身后绕了一圈,扣住了它自己的咽候。

    青公子大骇,他灵台尚有一丝清明在,想破境而去,可身如胶著,那里能动!

    他身后有一人笑道:倒也倒也!还是被我赚着。

    声如夜枭。

    接着,伸出手,握住楼公子的咽喉,轻轻一扣。

    “咯嚓”一声脆响,有如不经心,不经意,唏嘘嗟詫间催折了一方花蕾。

    青公子面如淡金,唇间最后“呵”了一声,又像“哈”了一声,如惨笑,如惨叫,如释然了一件未曾了却的心愿。接着轻轻一折,萎然凋落。

    朱漆赶来时是云色渐清的初晨,雪花渐次凋落。他头插翎花,腰悬金牌,原本看热闹的人们便一轰而散。

    朱漆看见青公子倒在地下,双颊如苍火,将闭未闭的眸子还是十分倦淡,于是他蹲下身子,有些玩味地瞅着白染青的脸。

    玩味着这一场意外的别离。

    一会儿他立起身子,缓缓走向店外,人群原已散尽,他这一步,像是冥冥中一个手势,轰然一下,人流又涌动过来,男子的嘲诮,女子的嗟叹,还有小孩指指点的嬉笑,一下把这场轻殇填得满溢。

    朱漆怀中有一把小刀,只有七寸,他畅着怀,风灌进胸口,引着刀也轻轻颤鸣。

    鸣似一首游走自在的歌曲。

    这个宁熙五年的冬月,或许春意也不远了,只是有人挽留住了白染青,与这场轻雪,这场凉薄,一起留在了昨日。

    朱漆走进人群,不回首,他也呤着歌子,迎着无常的未来而去。

    温武侠——东京异事录

    (六月二十八日,与露千飞众林子姐妹,去“未尽意欢”亭谈及“风中之碧”“井中火莲”还有“眉间有一赤痣”的女子,一起尽兴而醉,即席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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