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晨醒来，阳光透过厚厚窗帘之间的缝隙射进来，将昏暗的卧室明亮了一些。但我扔觉得昏暗，于是起身下床把窗帘拉开，在此之前我已经紧闭双眼，避免刺目的阳光损伤我尚未适应光亮的眼睛。
房间里的一切排放的整整有条，立在门旁边的棕木衣架，上面挂着一件黑色大衣，英格兰式的羊毛地毯干干净净，床头桌上摆放着一张相框，是我与妻子在天安门前的合照。
看着合照里微笑的妻子，我不禁留下眼泪来，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我们很恩爱，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可是，在几天前，她消失了。
事情发生时毫无征兆，她就那样消失了，关于她的物品在一夜之间无影无踪，整个房子里好像在五年的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生活。
我曾试探过她的父母朋友，但都没有她的消息，为了不使她们担心，我将她失踪的秘密隐瞒了下来。
冰箱里空空如也，一块腐烂发黑的香蕉皮静静的躺在里面，仿佛在嘲笑我，关上冰箱门，看了看表，时针显示7：45，我打算下楼吃点东西。
清晨的街道显得格外静谧，偶尔几个骑电动车上班的人悄无声息的路过，我走进了一家馄饨店。
店老板看到我来，脸上一如往常的堆起了笑容：“来了老弟，大碗小碗？”
我报以微笑，“大碗，外加一个茶叶蛋和一根烤香肠。”
他答了声好嘞，然后回头钻进了厨房。
往常店里人满为患，今天显得有些冷清，我找了张靠门口的桌子坐下，用餐巾纸擦了擦桌面，然后等待着馄饨上来。
六分钟后，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我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碗里的烤香肠咬了下去，我喜欢这种牙齿刺破肠衣的感觉，香料味立刻充满了口腔。
“老板，今天人这么少啊。”我问坐在门口抽烟的老板。
他弹了弹烟头，说：“你看看现在都几点啦，早高峰早过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等你吃完了，我就收摊了。”
我啧了一声，懊悔的叫道：“你看看，我给忘了，今天睡大了，来的比平常晚。”
“嘿嘿，昨天跟那女的折腾了一晚上吧。”他露出了男人之间才会懂的笑容。
“什么女人？”我疑惑不解，自从妻子失踪之后，我便一直蜗居在家，未与任何人接触，更别说什么女人了。
店老板笑意更浓了，“就昨天中午，我媳妇出去买菜的时候，说是看见你跟一个女人进了咖啡馆。放心，这事不会让弟媳妇知道！”他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你确定那是我？”
“肯定的，你这身高不常见啊！”
听他这样一说，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不过我的身高的确比较有辨识度，今年测量时得到了190厘米的数值。
看到我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像是说错话了一样，补充道：“唉唉唉，也可能是那婆娘眼花了，看错了呢！”
吃罢馄饨，我便回到了家中。我躺卧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荧幕里的明星用滑稽的动作来逗人大笑，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吵闹，于是换到体育频道。正在上演的是UFC格斗比赛，擂台上的两人拳脚相加，你来我往，虽然带着拳套，但如果挨上一拳，冲击力也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倒地不起。
不知为何，我体内血液翻腾起来，荧幕上的暴力美学让我蠢蠢欲动，我起身到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是我刚从楼下便利店带回来的。
小铁盖‘呲’的一声打开了，我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打了个嗝。我忽然想起我的父亲很爱喝酒，无论白的啤的来者不拒，每天晚上，我都早早上床睡觉，因为父亲每次在晚饭时都会开怀畅饮，喝的酩酊大醉。满脸通红的他脾气比往常更加暴躁，经常殴打我妈出气，有次我在被窝里清清楚楚的听到门外父亲的大叫，说你这个贱皮，是不是背着我偷男人了！随后就是砰砰的骇人声响，并伴随着我母亲的哀嚎声。
年幼的我心疼自己的母亲，于是冲出房门抱着父亲的大腿张口就咬，愤怒与恐惧化作力量，狠狠的咬住腿上的肉不放。那天晚上，我进了重症监护室。
想到这里，我不禁把手中的易拉罐捏的吱吱作响。好在后来母亲离开了他，独自一人将我拉扯大。
我把塌缩扭曲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又回到了沙发上，这时，门铃响了。
门外的是一个约20岁左右的女孩，一头黄色长发散发着劣质洗发水的刺鼻气味，“你找谁？”
“那个……昨天你找我来着。”她扭扭捏捏的说。
把她领进客厅坐下，刚刚楼道昏暗，并未看清她的全貌，小巧的鼻子下是两瓣性感的双唇，白晢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色。
她摸了摸耳朵上星星样的银色耳钉，开口说：“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了……”
“昨天我什么时候找的你？”我问。
“额……昨天凌晨你打电话叫的我。”
我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抿了抿嘴唇，说：“哎呀，就是昨天凌晨你打电话叫服务，然后他们就派我来了。”
“什么？”我惊叫一声，在我降生到这世上二十八年间，从未沾染过嫖娼这件事，现在眼前的女孩告诉我昨天我打电话找小姐，令我震惊不已，况且，我曾未记得昨天与一位长相漂亮的女孩在一起。
她忽然凑过来搂住我，求爱般的亲吻着我，柔软双唇的触感让我一时失神，随后我们便进了卧室。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躺在我臂弯的女孩。
“昨天你问过啦！”她娇嗔道，“黄颖。”
“你确定昨天是我吗？”
“你傻了吧，昨天也是在你这里，而且你还说喜欢我……”她的脸更加红润了。
“你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她抽动了几下鼻子，发出漱漱的声音，“奇怪，什么味道，好臭啊。”
我也学她的样子，但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什么什么味道？”
“我昨天刚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么臭，你是不是忘记扔垃圾了。”
“你可能出现幻觉了，我一点儿都没有闻到有什么味。”
“切，你不知道吗，一个人在臭气熏天的地方待久了，大脑就对这种味道免疫了，自动屏蔽这种味道了。”
我起身穿好衣服，点燃一根烟，说：“你先走吧。”
她小声哼哼着爬起来，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她的背部在窗前映出完美的曲线，仿佛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离别之时，她叮嘱我再联系她，我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将她打发走，然后把家里所有的垃圾桶都检查了一遍，然而都空空如也，袋子都是新套上的。
我重新瘫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节目，窗外渐渐变得昏暗，客厅里只有电视荧幕发出的微光，一阵疲惫感袭来，眼皮里仿佛在不断的往里注入铅，最终沉沉的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墙上的圆形表的时针指向上午10：30，我揉了揉眼睛，用凉水洗了把脸，我打算下去吃点东西，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容易感到饥饿，而且睡再多觉仍然睡不醒。
沿着街道行走，天空阴沉沉的，感觉随时要下雨似的，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我进了一家咖啡馆。
年轻的男店员露出亲切的微笑，问我要点什么。我照着菜单上点了一份草莓蛋糕，三个甜甜圈加一杯焦糖咖啡。
在落地窗前座椅上等待的时候，我看到外面一个男人经过，我有点眼熟，仔细一想，竟然是我拜托寻找妻子的男人。他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短发，身穿黑色皮夹克，他曾经是一位拳击手，他心狠手辣，聪明而富有魅力，他的名字叫刘光。
不一会儿，他在我对面坐下。我叫来男店员，要了一杯北海道乳制咖啡，我知道他最喜欢这个。
“情况怎么样了呢，有没有她的消息？”我试探着问他。
他从夹克内袋掏出一盒万宝路，从中抽出一根点燃，然后把火机和烟盒扔到桌子上。待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说：“还没有，不过快了，别急，再等等。”
我无可奈何，只能顺从的点头。他接着说：“这件事继续隐瞒下去，千万别有报警的念头，也别让你丈人家知道，还有她那个大嘴巴闺蜜。否则，你知道后果如何。”
“我知道了。”
年轻店员把咖啡端到我的面前，然后说了声慢用就离开了。我毕恭毕敬的用双手将咖啡推过去，“我请你的。”
他啜了一口咖啡，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再坚持一阵子，你就快解脱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一直承受妻子无故失踪的压力，我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走了。”说罢，他便起身离去，留下我一人呆呆地看着那杯咖啡，温度还未消逝，白色的热气缓缓冒着，我有些恍然若失，困意又上来了，于是我结了帐往家走。
远远的看见单元楼下停着几辆警车，车灯闪着红蓝交替的光，我有些纳闷，于是进了楼
，家里的门此时已经被打开，穿着警服的人在我房间里来来往往，我吃了一惊，急忙走进去，还未开口，我就被两名最先看见我的警员给制服在地，我的脸挤压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双手被压在身后，一股金属的冰凉感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我在一瞬间沉沉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身处一间明亮的房间，我坐在不锈钢椅子上，前面一张同样材质的桌子，我活动了一下脖子，咯咯作响，右腿小腿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固定在椅子腿上，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手铐。
右侧巨大的长方形镜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仔细一想，竟是电影中审讯室的场景，那个单向镜子后面，此时可能正有人抱着双臂在盯着我看，想到这里，我浑身不自在起来。
很快，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大约三十岁的男人，他在我对面坐下，说：“你好，我叫方正，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我点点头。
“你知道你的妻子在哪里吗？”
“不……”刚一开口，便感觉嗓子沙哑的厉害，于是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她在前段时间失踪了，什么都没留下。”
“具体是哪天呢？”
我想了想，可是脑袋一阵刺疼，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对面的男人盯着我，他的眼中栖息着一种看遍人间丑恶的平静，我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门再次打开，一位年轻警员把一个类似收音机似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机器的底端延伸出几条细细的电线，尽头是在做b超时吸在胸部的小吸盘，年轻警员将我的上衣脱掉，把吸盘贴在心脏和太阳穴的位置。
对面的男人又开口了：“你的妻子何时失踪的？”
我说不知道。
“你知道你的妻子在哪里吗？”
我说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年轻警员，对方轻轻摇头。他挥挥手，年轻警员把我身上的吸盘拔掉并重新帮我穿好了衣服。
“请问我犯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逮捕我？”我有些焦躁，语气中带着愠怒。
他将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说：“李先生，你涉嫌谋杀妻子。”
我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妻子失踪了，我怎么可能杀她！”
“我们接到报警称隔壁房间散发出强烈的臭味，于是我们出警，在你家的墙壁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经过鉴定，正是李先生你的妻子。”
喉咙里就像突然长出肉瘤一样紧紧闭塞住，让我说不出话，传出的声音成了哑巴似的哇哇乱叫。眼泪沿着我的脸颊流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小李，医生来了吗？”方正问。
“来了，就在隔壁。”
他们将失去力气的我架到了另一个房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里面。我被放倒在披着白色床单的铁架床上，底下垫了厚厚的被褥，我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方警官跟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离我稍远的地方交谈了一会，我能用眼角撇到方正在频频摇头。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我跟那个女人。
“你好，我叫白洁，你的心理医生。”她露出亲切的微笑。
“你好。”
她在床边坐下，说：“最近你感到很疲惫，怎么睡也睡不醒，”不等我回答，她接着说：“现在一切事物都与你无关，你可以完完全全放松下来，接下来你要听从我的引导，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我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她就像暴风雪中的一座温暖小屋，让我感到很有安全感。我闭上眼睛，听从她的引导。
她首先让我全身放松，然后深吸长呼，她告诉我每呼吸一次，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太阳就越亮。到了最后，我进入一种完全寂净的状态，世界已被隔绝在外，只有女医生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我进入催眠状态了。
“我要你好好想想，妻子失踪那天，你到底在哪里。”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开始搜寻关于妻子失踪的记忆，脑海深处突然浮现一副场景，那是飞机的圆形窗口外面的景象，白云铺在底下，湛蓝的苍穹一望无际。
我有些纳闷，距离我最近一次坐飞机是在一年前回老家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这副场景呢。突然，被遗忘的记忆像是被塞满的储钱罐摔碎了一样在脑海中四散开来。
由于上海的画展提前结束，我提前坐飞机回到了青岛，事先没有告知家中的妻子，本想着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倒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门廊有一双男人的拖鞋，我蹑手蹑脚的经过客厅，沙发上、桌上、地上到处散落着衣物，到了卧室，我透过半掩着的门缝窥到妻子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在床上交合，眼前的场景如同晴天霹雳，让我浑身颤栗，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我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愤怒的我将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一对狗男女狠狠的砍死，事后，我在男人的尸体上坐了一夜，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天亮了，我把客厅里的一面墙凿开，里面是双层夹板结构，所以把妻子塞进去的时候轻而易举，随后我用买来的水泥将墙壁重新糊好，用白漆粉刷好，男人的尸体被我驾车扔在了高速公路旁的一条湍急的河里，卧室里的东西全都被我扔掉，包括有关妻子的一切物品，然后我睡了一觉，起床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我忽然感到寂寞难耐，于是拨打了路边随处可见的小卡片上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一头黄色长发的女孩敲响了我的房门……
想到这里，我脆弱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我痛苦的嚎叫起来。女医生急忙将我从催眠中唤醒。
几天后，我进入了一家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主治医师是白洁。
“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嘛，怎么样了，审判结果下来了吗？”白洁问。
我朝她笑笑，“还没呢，过几天还要二审，不过，方警官告诉我问题不大，我在受到强烈刺激的时候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是他杀了人，所以我是无辜的。”
白洁点了点头，问：“你知道另一个人格叫什么吗？你跟他有过交流吗？”
“这个……应该没有交流……不过他好像叫刘什么什么，忘记了，反正还要请你治疗我，让我回到正常的生活啊。”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我在远离城市的精神病院里治疗了十个月，病房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到年末的时候，离新年还有八天，我出院了。
“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我对着白洁鞠了一躬。
她连忙扶起我，“不必太客气，照顾病人是我们当医生的天职，你能痊愈，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啊！”
如果我不是精神病患者，或许我还能跟眼前这位迷人的女士发生一些故事，可惜，我是个精神病，是一个不健全的人。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呢？”她问。
“回家过年去，想吃母亲包的饺子了。”
她笑了，“再见。”
“再见。”
白洁双手插在上衣口袋，站在医院门口目送我上了出租车，我降下车窗，朝她挥挥手，她也朝我摆摆手。
司机从反光镜看着我，问道：“师傅，去哪啊？”
“去最近的一家咖啡馆。”我脱口而出，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喝一杯北海道乳制咖啡了。
“好嘞！”
（完）
摩羯座作者，喜欢写一些悬疑的有意义的东西，拒绝无聊的爽文。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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