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家里有一头一只眼瞎了的大黑牛,脾气出奇的好,家里人很爱惜这头牛,草料给的足,所以牛儿膘肥体壮,毛色发亮,虽一只眼瞎了,但慢腾腾的走在路上很神气。
老黑牛也没辜负我们家人的照料,犁地时从来不耍脾气,更重要的是每年下一头品质优良的小牛犊,在还不富裕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给我们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到了后来,我几个叔叔伯伯家养的牛,几乎都是它的犊子。直到现在,我的父母还养着一头毛色偏黄的牛,据说也是它的后代。
大黑牛脾气好,从不挣脱了僵绳乱跑,每到夏天,父母把它放心的交给我来放。早上,我起床后,开水就烧壳子,把肚子填饱后,就去牛圈里牵出大黑牛,将它牵到一段矮墙根下,自己站在墙上腿一抬就骑到了牛背上,大黑牛的脊背宽广稳当,我从来不怕摔下去。
很多的时候我手里都拿着一根树枝,大黑牛走得太过缓慢时,树枝就轻轻落在了它身上。大黑牛性子柔,对我的鞭打并不在意,路是每天走惯了的,它总是按着自己的节奏走的不偏不移。
每天把牛放饱是我的任务,我骑在牛背上将它赶到我家田地跟前的一块大荒草滩上,找一块草儿茂盛的地方,将它留在那儿,大黑牛闻见了青草的芳香,低头去吃草,我从牛背上跳下来,在荒草滩上撒欢儿。
抓蝴蝶、捉蜜蜂、抱来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石头建“城堡”,从家里带个空酒瓶子从旁边的沟渠里装上一瓶水和泥巴捏泥娃娃、采些黄的、蓝的小野花装饰建的石头城堡,一个人玩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玩累了,就躺在草滩上,抬头看天上的白云,幻想有一天能跃上那天边的云彩,俯视地上的世界,那个时候没有太多的课外书看,我对外面的世界印象模糊,想象力也是贫乏的。
大黑牛专心的吃着草,有它在身边,我从来不感到寂寞。
太阳越来越热,眼看快到了回家的时候了,牛的肚子看上去还瘪瘪的,我不忍心让大黑牛饿肚子,便将它牵到青草更为茂盛的田埂上,看着它大口大口的啃下地埂上的草,趁我不注意时,它也会去顺一口地里的庄稼,而后就被我猛一拉僵绳给拽了回来。
吃了一遍整条埂上的草,它的肚皮半鼓了起来,我硬将它拽离了地埂,拉到离草滩不远的水渠那儿,让它美美喝上一肚子水,然后找到一块树下阴凉的地方,将它拴住。牛儿吃饱喝足了便卧下不停的反刍。我再三检查将它拴牢了,便放心的回家吃饭去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太阳西斜,阳光不太毒的时候,睡饱了午觉的我从家里出发来看我的大黑牛。
有时我到的时候牛儿还卧着,有时它已站起身来,在僵绳的长度够得着的地方啃下一些零零星星的野草。看见我的到来,牛儿是欣喜的,解开了拴着的僵绳,它会快速的跑到渠边去再饮一肚子水,我跟了去,待它饮饱,再把它牵到有草的地方去。
傍晚,夕阳西下,吃饱了肚子的大黑牛格外的乖,我将它牵到一块大石头跟前,我站在石头上爬上它的背,慢悠悠赶着它回家。
过了几年大黑牛老了,被父亲卖了,我问父亲,别人家买大黑牛做什么?父亲说当然是宰了卖肉。我听了,郁郁寡欢了好一段日子,我的梦里常出现它好着的那只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似乎在跟我道别。
大黑牛下的一只母牛犊接替它在我们的家的位置。新牛犊脾气很坏,常常挣脱了僵绳疯跑,有时庄稼地也被它蹧踏的不像样。
自大黑牛之后,我再没敢骑过任何一头牛。成年后大黑牛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它是我童年时有着心灵默契的一位朋友,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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