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变成，思念你的模样

文｜陆小墨

高中时候第一次住校，瘦高的女孩背着又鼓又重的书包，站在陌生的学校门口，跟送行的父亲道别。我爸很爽快地跟我挥了挥手，让我赶紧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掉头就走了。

我还没回过神，就看着他已经离开了。

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子一辆辆地停下来，又都开走了。青春有活力的同学，阳光明媚的天气，景色幽静的校园，却怎么也冲不散心里头的那种忧闷。

我不是一个很快适应新环境的人，每次一到新的地方，总要端详研究很久，才会找到自己最舒适的生存方式，然后慢慢扎根。

而每次适应的这个过程，总是无比漫长和煎熬的。

我就那样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瘪瘪嘴想哭，却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会被人笑话，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上小学。于是，我就忍住情绪垂着头一路走向教室。

因为是直送生的缘故，我们被安排在了比较偏僻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那两个多月的提前班学习，在我记忆里是比较模糊的。虽然我还能清晰地记得每个傍晚休息时分，室友们会在寝室里互相嬉闹，洗衣服，聊八卦，但大部分的时光似乎都已经掩埋在不知名的地方了。

五月的光景，总是和盛开脱不了干系。

蔷薇花开满了一路，沿途的日本槭张牙舞爪地长着，常青树站在两旁，我走在林荫道上，满脑子还是离别的场景。

有时候觉得奇怪，明明在一起时没觉得父母很重要，反倒是离开了就开始无比思念。这种距离产生的对美好事物的回忆，让人多少可以慰籍一下孤独和担忧。

嗯，我想那时候自己一定是害怕的，担心这个新环境的新朋友不喜欢我，担心自己在新班级里找不到舒服的位置，担心没有人陪伴。这种对未知不确定的恐惧，必然会让我对以前美好的事物和人产生思念之情。

说到底，也是逃避的一种。只是这种逃避，来得措手不及，一种本能。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每个人都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下课后就有一个女孩跑到我面前说，嘿，我叫小米，我们以前是一个初中的诶！

窗外的阳光特别好，我有点眯眼，用手推了推笨重的眼镜，抬头看着女孩的笑颜，竟有点晃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多年后会有小米手机，只晓得有那么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叫小米。

我也伸出手，咧开嘴笑，“你好，我叫小墨。”

这是我在高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因为直升班本来女生就少，当时我们的寝室又是十人间，我就和小米住在了一个寝室。

那时候，我身边的很多同龄人都是经历过住宿的，特别是我们当时的中学初三都要住宿。但我因为家里住的近，我爸和老师洽谈后就让我走读了。

所以我并不能适应这样的集体生活，显然小米比我懂得更多的生活经验。

她会告诉我，傍晚我们吃完饭要去打热水，洗衣服，要不然晚上会没时间的。她会说，饭点到了要赶快去吃，要不然就没好吃的菜了。她还会催促我，你赶紧洗漱，赶紧起床，赶紧吃早饭。

于是，我就这样被她牵着跑来跑去，一点点适应紧张而又忙碌的高中生活。

那两个月的时光，对我来说是短暂而又浅淡的，我已经不记得班主任是谁，班上有多少同学，哪个男孩是班草，哪个女孩是班花，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同桌是谁。

只有小米，是让我从脑海里拎出这段回忆的唯一凭证。

后来开学分班我们两个并没有分到一起，在新班级我也有了很多的朋友。虽然我们两个因为距离的缘故变得越来越远，我却始终记得那个午后，有个女孩打断了我的思念，然后陪伴我走过长长的夏季。

大学离家去了更远的地方，依旧是我爸陪我坐飞机去了陌生的城市，然后帮我办好开学手续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虽然已经不害怕集体生活，却还是害怕新的环境，新的人，新的适应。有时候会傻傻一个人躲在楼梯下黑咕隆咚的小地方，在无人的时候打给高中的闺蜜，打给家里的父母，也不知道讲什么，就是不肯放下手机。

然后，又会遇见另一个女孩，和我一起吃喝玩乐，一起疯疯癫癫，一起陪伴走过无尽的黑夜。

青春岁月里，总有那么多的人在我们的世界里进进出出，我记不清所有人的模样，也记不得所有的事情。可每每一个人的时候，却又会如数家珍般把思念串成珠链，细数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些人。

所以，还会记起最初离家的夜晚，和小米肩并肩坐在小花园的长木椅上，看着水波粼粼的湖面，晃荡着离了鞋的小脚丫，轻声私语。

我说，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离开他们。我天天晚上想回家。

小米说，我也想家，可是你不觉得这就是成长嚒？你不离家，就不会懂得思念，也不会认识新的人，见到新的东西。我们也不会认识。

我有些赌气地说，可我并不想长大，也不想离家。

小米扑哧笑出来声，我有点羞恼，也急于遮掩自己因为幼稚脱口而出的话，拦住她说，你别笑，别笑话我。

哈哈，没事，你不长大，我陪你长大咯！

然后少女们的笑声如铃铛般飘进了林子里，风沙沙地吹。仰着头望天，夜空很美。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小米怎么可以那么放得下，甚至还埋怨她太过理性，活得跟小大人一样。

可现在的我知道，离开有时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我会懂得去思念他们的好，谅解他们曾经说过的伤人话，我会比以前更爱他们。当然，离开也能让我遇见更多的未知，好的坏的，都去慢慢体验一遍，等回去的时候再跟他们诉说我经历的那些美好。

我的成长，总是比别人慢几步。懵懵懂懂，渐渐懂得一些事，理解一些人。

前段时间回家的时候，我妈像个孩子一样说要和我一起睡，于是就把妹妹赶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埋怨说，你现在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再不抓紧和你一起，等你离开了我就只能看你的照片了。对了，你拍几张好看的自拍照给我存手机里。

我莫名地鼻子有点酸。

眼前这个强悍的不可一世的女人，也慢慢变成了孩童的模样。仿佛时光催老的不仅仅是美貌的容颜，更是让一颗坚强的心变得无比柔软。

我说好好好，等你穿上美美的衣裳，我就和你自拍一个呀，你不美的话我可是要嫌弃你的。

她笑地有些害羞，都一大把年纪了，哪有什么美不美的。

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翻箱倒柜了，你说我穿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诶，这是你去年给我买的连衣裙，我还没穿几次呢，真漂亮～

这一晃眼，记忆里她年轻时对我严厉的管束，禁止我和朋友出去玩，晚上十点必须睡觉，不准看电视，不能单手吃饭，那些个苦闷怨恨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前几天室友说，我妈自从学会了上网，现在大晚上时不时就给我发QQ语音，有次我在外面接了一个，真是肉疼我的流量呀！

我说，嗯，我也是，每天都和老妈聊半个小时，有时晚上有时间还和她视频。

室友说，想想以前我妈都不怎么管我的，她和我爸光顾着赚钱，也不怎么有时间和我说话。现在离家远了反而沟通多，虽然表面上会觉得烦她，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我笑着说，距离真是个好东西，像我以前在家里睡懒觉，我妈总是会大早上骂我，掀我被子，吃饭挑食也要说，还要让我洗衣服洗碗，扫地拖地打扫房间。现在我回去，他们不说我也想帮他们做，感觉做一次少一次。

哈哈，人就是犯贱呗。离开了懂得想念，失去了懂得珍惜。

嗯，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和思念一样，不停地治愈我们的内心，让我们懂得原谅过去的不美好，珍惜现在爱你的和你爱的人。

如果可以，用力去思念，去爱，去说出你心中的感恩和感动。

我还没有变成你思念的模样，却已在思念你的路上越走越远。多年后的我，也开始学会思念当初的自己，那青春年少的美丽时光，还有一群陪伴我的可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