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

数万马蹄掀起滚滚尘埃。燕王朱棣率五十万大军直趋南京。

大殿内，建文帝正焦急地跟大臣商量该如何应对。一名侍从惶恐万分地跑进来：“皇上，金川门失守啦！”

建文帝绝望地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走着。

“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他急得快哭出来了，“难道朕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我们还是逃出去吧。”翰林院编修程济说。

太监王钺跪到地上：“先帝驾崩之时，给您留了一只匣子，让您大难临头的时候再打开。我一直按照他的话，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群臣齐言：“赶快拿出来啊！”

不一会儿，王钺拿来了一只红匣子。可匣子四周都用铁皮牢牢地包裹着，两把锁的锁眼里也都灌上了铁，根本打不开。

见状，建文帝痛哭起来，命令侍从放火把皇宫烧了。

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皇后坐在床前，泣不成声。宫女小叶着急地说道：“娘娘，您还是先去和皇上见一面吧。”

皇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满面泪痕地走到门前，倚着门看着远处宫殿里的火光。

“皇上已经自身难保了。我怎么还能再拖累他？”

小叶叹了口气。

皇后突然撩起衣裙，飞快地朝门外跑去了。

“娘娘！”小叶吓了一跳，“娘娘，您去哪儿啊？”

皇后回过头来：“小叶，你赶快逃命吧。”说完，朝着火光和浓烟的方向跑去了。

小叶失声痛哭，上前去追。另一个宫女杨露儿提着包袱，冲过来拉住了小叶。

“娘娘尊贵如天，她不要命了，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我们微不足道，死活都一样，还不如赶快逃走。”

程济摔开了匣子，里面有僧人度牒（通行证）一张，写着“应文”二字。还有袈裟、帽子、鞋、剃刀、白金十锭，以及一个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玺，玉玺上方雕着一条龙。匣子里还有一封用红笔写的信：“应文从鬼门出，余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之西房。”

建文帝仰天长叹：“这真是天意啊！”

这时有人来报：“皇上……皇后赴火而亡了。”

建文帝惊呆了，跌跌撞撞地走着，悲痛万分。

程济让皇上坐下来，给他剃了头发，穿上袈裟。殿里其余的几十个大臣们扑在地上痛哭，想和建文帝一起逃走。

建文帝流着泪说：“人太多了，难免会瞻前顾后，更何况你们还有妻儿，必然会放心不下他们，大家还是各自逃走吧。”

随后，他拿着度牒，带着几个人从大殿的暗道里逃走了。

来到鬼门，已有一只小舟停靠在岸边。站在船上的神乐观道士见到皇上，立刻叩头叫道：“万岁！……臣早就知道陛下会来。之前，我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先帝，他让我今天到此等候您。”

他们乘船到了太平门，其他大臣也已经到了。这时已经是薄暮时分。

建文帝舒了口气，伸手到兜里，想看看那枚玉玺，谁知兜里空空如也。他惊叫道：“玉玺呢？先帝给我的玉玺呢？怎么会不见了？”

众大臣也惊慌失措。逃命时太匆忙，谁也没注意到那枚玉玺。

它竟这样不翼而飞了。

宫中乱作一团。

杨露儿拉着哭成泪人的小叶来到皇上议事的大殿，寻找传说中的暗道。好不容易，在一块织锦背后，找到了暗道的入口。

走进去一小段，她突然发现暗道里有一块白色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大惊失色，那竟然是一枚玉玺，不过只剩下一半了，似乎摔碎过。

“一定是皇上从这儿逃出去时弄丢的。”杨露儿叫道。

“可是，还有一半呢？”小叶凑过来仔细看着。

两人顾不上逃命了，在昏暗的暗道里找起来，很快，她们在不远处找到了另一半玉玺。

“我们一人拿一块，赶紧走吧。”杨露儿说。

小叶摇摇头：“皇后娘娘一直对我们很好，如今她赴火而亡了，我们却把玉玺拿着跑出去了。怎么对得起她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两块玉玺都留在这儿，让燕王拿去吧！”

“露儿，你拿着这一半先走吧。”小叶哭着对杨露儿说。

“那你呢？”

小叶勉强笑了笑：“你就别管我了。”说完，她提着小叶为她收拾好的包袱，转身从暗道里出去了。

小叶来到后院一口古井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木匣，用绳子拴上，再把玉玺放入匣内，把木匣套在自己脖子上。

望了望深不见底的井水，她含着泪跳了下去。

朱棣的军队占领了皇宫，他们扑灭大火，奉命寻找建文帝的遗骸，但是除了惨死的皇后，别的什么都没有。

在后院的一口古井旁，一个士兵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井口上方被一片五彩的云霞笼罩着，泛着耀眼的光芒。

士兵低头朝井里看，看到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宫女。

他们把她打捞上来，发现她脖子上有个木匣，木匣装着一半玉玺。

建文帝和大臣们在神乐观歇息了一会儿，便连夜赶往入海口，乘船下西洋了。

没有目的地，没有航海经验，这只船在大海上漂了足足一年。建文帝身边的好几个大臣都陆续生病去世了。

一日，船行到了一个很大的海岛边。船上的生活枯燥乏味，建文帝迫不及待地上了岸。

热带森林里树木葱郁，花果茂盛。建文帝和几个侍从饱餐了一顿新鲜的水果。

阳光从树叶间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们在林中走着，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物。

突然，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嗖嗖”的响声，太监王钺大叫起来。一支锋利的箭穿过他的头顶，把他的帽子给射掉了。

众人吓呆了，向四处看去，却并没看见射箭人的身影。

王钺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谁？”建文帝厉声问道。

寂静的树林中依然鸦雀无声。

众人正觉奇怪，一阵清脆而放肆的笑声传来。一个当地的女孩儿从茂密的树枝背后跳了出来。她手拿一把大大的弓箭，身着小巧的露脐背心和色彩鲜艳无比的长裙，哈哈地笑着，笑得前仰后合。

大臣程济恼怒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如此无礼！”

“黄毛丫头？！”女孩儿学着他的话，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重复道，“我可不是黄毛丫头。”

“你会说汉语？”望着她黝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建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

“对啊，我跟一位汉族的姐姐学过汉语。”

“汉族的姐姐？她在哪儿？”能遇到汉族人，建文帝高兴极了。

女孩儿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神色忧伤起来：“她已经死了。”

建文帝叹息了一声，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伽蓝。你呢？”

“朱……”建文帝正要回答，程济抢在他面前咳嗽了一声。

建文帝笑着更正道：“珠子，我叫珠子。”

“哈哈，珠子……这个名字真有意思！”女孩儿开心地笑起来，然后看了建文帝一眼，一转身跑了，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建文帝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伽蓝……”他不自觉地笑道，“这个姑娘长得真漂亮。”

程济又轻轻咳了一声：“皇上，我们还是上船吧，此地不宜久留啊。太危险了！”

“不，我想在岛上住几日。”建文帝朝前继续走去。

他们在岛上用木板搭起几栋木屋，靠打猎和采集水果维生。岛上的居民也并没有来骚扰他们，因此，建文帝的日子过得甚是开心。

有一天，他和太监王钺在林中一条小路上散步，忽然看见前面地上有一方色彩艳丽的手帕。他轻轻地拾了起来，仔细地看着那块手帕，它是用五彩斑斓的丝线绣的，很是精致。

突然，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十多个年轻的男女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拍着手高声欢呼着。

建文帝和王钺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

这时，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儿，建文帝一眼认出来，她就是伽蓝。

伽蓝走到建文帝面前，一脸坏笑：“这是我姐姐的手帕。”

“那又怎么了？”建文帝依然一头雾水。

“在我们这儿，你要是拾到了谁的手帕，你就要娶谁为妻。”伽蓝认真地说道。

“凭什么？”建文帝笑道，“我又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你到了我们的地盘上，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要不然，你会被乱箭射死的。”她指了指自己身后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建文帝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王钺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皇……咱们赶紧回去吧。回去了再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伽蓝带着一丝愠怒说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们就别想逃了……想逃也逃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专人守着你们了。”

建文帝什么也没说，他专注地看着伽蓝，她的眼睛大得像葡萄，皮肤黝黑而光滑，脖子上戴着一串涂成彩色的骨头项链。

他觉得她像一头可爱的小鹿，一头穿越在热带森林里的小鹿。

“为什么把手帕扔在这儿的是你姐姐？”建文帝说。

伽蓝白了他一眼：“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然后在岔道口往右拐，一直走，走到尽头，那栋大房子就是我的家了。明天这个时候，你过来提亲吧。我姐姐在家等着你呢。”

伽蓝有些生气地回到家。

仆人问道：“小姐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没什么。”伽蓝没好气地答道。

“您母亲让您赶紧去她屋里，她请了一位灵验的巫师给您占卜呢。”仆人笑道，“等您姐姐嫁人了，就该轮到您了，呵呵，让巫师给咱们小姐看看，今后会嫁个怎样的人。”

“罗嗦什么呢？”伽蓝叫道，“我可不嫁人。”

她来到母亲屋里，看到巫师正和母亲聊天。

“来，快坐下，”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又去哪儿野了？”

巫师拿出一叠牌，让伽蓝抽一张。

她犹豫着抽了一张出来。

巫师看着牌，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小姐……恐将不妙啊……我看，您最近还是别出门了……或者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怎么了？”母亲着急地问道。

“我预测到小姐将会和一个命带凶相的人结合，如果一旦在一起了，日后将会有大灾难啊。”

“说什么呢？”伽蓝生气了，“你，你胡说八道！”她起身跑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您还是送她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吧，只要不见到那个人，这场灾难就能避免。”巫师对伽蓝的母亲说。

夜深人静的时候，建文帝悄悄地起了床，走到门口。

屋子周围已经被许多手拿弓箭的男子围上了，不过此时，他们都已倒在地上酣然入睡。

建文帝没叫醒大臣，一个人轻轻地迈着脚步，朝那条小路上走去。

月光下，他看到了那栋大大的房子。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竟然是伽蓝。

她的眼睛看起来温润如水。

“这么晚到这儿来干嘛？”她低声问建文帝。

“我……我来看看你……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伽蓝低下头：“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母亲要送我去舅舅家住一段时间。”

“你舅舅在哪儿？”

“另外一个岛上。离这儿很远。”伽蓝神色黯淡地说道。

建文帝急切地说道：“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你应该留在这儿和我姐姐结婚。我父亲明天会和你谈一谈。”

“不！……我想和你结婚。”建文帝握住伽蓝的手。

伽蓝抬起头来，惊喜地望着他。

他突然发现她脖子上挂着一块很眼熟的玉石，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问道。

伽蓝把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是那位姐姐临终前留给我的。”

建文帝仔细地看着那块玉，发现它竟然就是自己当初弄丢的玉玺，只不过已经摔碎，只剩下一半了。

“那位姐姐是谁？”

“她只说她从大明来，别的都不肯说了。”

他们逃了出去，坐上船，离开了这个岛屿。

在另一个遥远的岛上，他们结为了夫妻，过着幸福的生活。

朱棣坐在龙椅上，凝神看着手中的那半块玉玺。

“郑和，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身边的太监郑和。

“回皇上，一切已经就绪，就等您择个吉日了。”

“好！多带点儿锦衣卫士……没找着他别回来见我！”

伽蓝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下来。

建文帝坐在一旁，拉着她的手：“接生婆马上就来了。”

伽蓝点点头，突然说：“我想起巫师跟我说过的话了……”

建文帝打断她：“什么都别想了！”

仆人领着接生婆进了屋，建文帝舒了口气，走出屋外。

他来到院子里，突然听见外面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他犹豫着开了门，一群锦衣卫士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其中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认出了昔日的建文帝，又惊又喜：“我们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您啦！请立刻跟我们回去吧。”

“你认错人了吧。”

军官笑道：“您就别再装了……好歹，我还是见过昔日皇上的……”

建文帝冷笑一声：“燕王对我可真好啊，千里万里苦苦追寻……”

“燕王现在已经是大明王朝的皇帝了。你不要太放肆了！”他使了使眼色，旁边的士兵冲上去拉住了建文帝。

建文帝死命反抗，一场势力悬殊的战斗开始了……

屋里的伽蓝正难产，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的打斗声，心如刀割。孩子生出来后，她已经奄奄一息。

她把老仆人叫到身边，拿出枕头下的玉玺，放到老仆人手里。

“我的灾难就快应验了……这枚玉玺，你好好保存着，千万别落入这群寇贼手里了……我……”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睛就闭上了。

建文帝被打死在乱棍之下。仆人抱着刚出生的小孩，悲切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