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简书写作已经两年了,有道云笔记和简书把我培养成了作家,最近还成了省作协会员,这是比较高兴的事情。
一个曾经当过医生,后又从政,会写病历,会写公文,突破了自己一点点,会写故事了,而无论走到哪里,所有的故事都是从我小时候记忆开始的。
所有的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当然是我的老奶奶,她的故事子子孙孙在传颂。
正文:
小时候,傍晚吃饭都是端着碗儿坐在街门口儿的石头上,或掂着个马扎,围坐着歇先生,听弹唱,也一边说说笑笑,不论是大人们一天的劳累,或小媳妇被婆婆吵了的烦恼,还是学生一天学习的紧张,好像在傍晚都被先生的琴声和歌声消散了。
唱到隔节儿,或唱没了,各家就一碗一碗把饭放到先生的脚前,接着是先生一碗一碗的吃,而看着歇先生吃康饼或红薯稀汤的时候,总觉得很好奇,先生眼看不见,可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总是那么的娴熟。
即使歇先生走了,大人小孩都不舍得回家。小孩们跑来跑去,而大人们都在谈天说地。
每到夏天,天热的时候,街门口的人都要拿个普叶扇子或纸扇子或随便拿个硬纸片儿,扇来扇去。
对门的老奶,总是大大咧咧的,穿着个大腰裤,用系腰系着,把有襟儿的布衫儿解开,掀着个怀,漏出两个松皮得溜的奶子,像两个没吹气的洋茄子挂在胸前。所以一提到老奶奶,就浮现出小时候看到的,老奶的奶子。虽然,松,垂的奶子,但谁不是吃奶子长大的,如果没有吃奶子,而吃奶粉长大的孩子吃老大亏了。奶子哺育了孩子的爹,外甥的妈,哺育出了一群群的孩子,一群群的孩子又都成了一批批大人。老奶的奶子是家族生命繁衍的印记,是割舍不断的养育情怀。比较娇气的孩子都大几岁了,还得在睡觉前捏着奶子睡觉,尽管一点儿奶水也没了,也还想咬着嗦着不丢。孩子就是孩子,在奶奶面前总是长不大。所以,老奶奶的奶奶是神秘的,亲切的,回味的。
任何人的性格形成都离不开家庭,一个母亲相当于一百个老师,而母亲的母亲,父亲的母亲,就是老师的老师了。所以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说法。所以奶奶是家庭文明的摇篮,国家文明的基石。
我的奶奶是个性格刚强,勤俭持家,治家严格,眼光长远的老人。
奶奶六岁就没了母亲,不清楚讨了多少神,也不知道是如何来到我家的,不过我听说舅爷家的人都很聪明,笔帐算盘都会,所以奶奶是家里的理财好手。
老家的小院儿实在不大,东西堂屋和前面邻居家的堂屋一起维合而成了一个小四合院。后来土坯墙一直坍塌,也不舍得用砖改造,只是用黄泥巴糊堵糊堵。但很奇怪,也许是奶奶好行好,每到春天,小燕子总要衔着泥巴和麦草,在奶奶住的西屋房檐下筑窝。不久,我们姊妹几个又都会欣喜的看到,燕儿窝里孵出的黄嘴角小燕子,唧唧,唧唧,叫的你心花怒放,慢慢的也像我们姊妹几个一样,最终长大了,飞出这窝,各奔东西,各自再搭自己的燕儿窝。奶奶说,燕子是吉祥鸟。
奶奶住的西屋,外间木梁下有个四四方方深紫色的旧方柜,柜上经常放着个簸箩,柜子的锁扣是个心形旧铜铁片,从锁扣拉起往上一推,柜子盖就掀开了。每当奶奶掀开柜子时我们几个都挤到柜子旁,闻着柜子里的苹果香,或臭丹味儿,瞅着里面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有个铁盒子里有几块几块的钱,还有一个一个的硬币。奶奶也不反对,尽情让我们看个够。其实方柜子里面大部分是我们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或舍不得戴的帽子围巾,和其他舍不得用的生活用品。最诱惑我们的是舍不得吃的干馒头片,或放了很久的月饼,当然每次都能吃一小尖,饱点儿口福。
鸡蛋也在柜里,家里的母鸡一叫,姊妹几个就抢着去收鸡蛋。谁都知道,奶奶又能去供销社换回五分钱。把鸡蛋往柜子里放之前,奶奶总要用手擦一擦,用嘴吹一吹,有时用鸡蛋给我们明明眼,说对眼睛有好处,然后轻轻的放柜子里。谁都清楚,买笔本儿的希望都在老母鸡的肚子里。
奶奶的柜子是神秘的,平时锁着打不开,平时总是盼望奶奶打开柜子,过年是奶奶开柜子频率最多的时候。方柜子的下半部分是一个放一些杂物的小柜子,有个小门,也不锁,地方话叫穴珠。既然柜子打不开,就经常去翻腾穴珠,幻想上面锁着的柜子万一漏出啥好东西。每次翻腾出来的,确都是奶奶的鞋或裹脚布,这也成了每次上学前的必需动作。热天奶奶如果在里屋睡觉,翻腾柜子那种心惊胆战的心情不亚于潜伏。奶奶也知道我翻腾不出什么东西,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也偶尔会翻出炮壳儿,缝纫线用过的滚车儿,铜管,木块儿。这些东西都要带到学校,给小同学们炫耀一番,并和小同学们一起一个一个做成各种玩具。
七月十五红圆圈, 八月十五打红枣。我家院子虽然不大,但南墙小厨房前的扭腰歪脖子枣树特别能结枣。平时奶奶不在家时,我们姊妹几个也用挠钩打几个枣,一听街门儿响,赶紧把枣藏起来。枣不熟时,我们偷打枣,大人们说那是毁,而我们的乐趣也正是在枣不熟时偷打枣,也偶尔到胡同外南圆邻居家墙头儿上偷摘几个枣,他家的枣是没头枣,甜中带酸,而奶奶发现了,总是呲着牙吵我们,不能拿别人家的东西。
说是十五打枣,一般是错前错后几天。奶奶说,打枣打枣,越打来年越收枣。每到打枣这天,我们就举起长挠钩,恨劲儿的打枣,地方话把这叫不恋。枣树上的枣,似乎永远不恋不完,树尖上总要有许多枣有意思,死活不离枣树,挠钩打不着,摇也摇不下来,也正好给我们以后的周末添点儿乐趣,摇一摇,再摇一摇,似乎摇不完,掉不完的枣,红红的,大大的,甜甜的。当然也有个别浆了的枣,酸苦涩,你吃到嘴里,就呸呸吐个不停,没吃到浆枣的小孩儿,就都就指着你的鼻尖咯咯笑个不停。
奶奶管持家,娘不太管钱的事,所以家里有了好东西,娘总要资助给不如我家的户,或每到过年给邻居的孩子赶衣裳,奶奶总是说娘,自己家这一堆儿你忙的顾不上招呼,成天瞎忙,我知道奶奶是隔代亲,她是心痛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可奶奶再手紧,每每打了枣,奶奶都要让娘或我们姊妹去给邻居送几升。
奶奶胃不好,喝了枣米粥,老家叫枣儿白汤,慢慢胃就好了。有了枣,过年的花糕总要加几个枣做点缀。小的花糕叫小枣花儿。其实面都一样,但姊妹们都喜欢吃小枣花儿。有时为了让我们吃黄圪搭,也在馒头里藏几颗枣儿。
每逢初一,十五,节气,节日,奶奶都要祭拜。过节是奶奶最忙的时候,天地,灶君,财神,中魁,一个一个点灯,烧香,供仰,着黄表,两手抱拳,跪地上,叩头和抱拳同提同起,拳在地上还来回拱动,尖脚趾蹬地,脚后跟朝天,很是虔诚。特别是我们姊妹几个考学时,她都要烧香磕头,嘴里还嘟囔着,肯定意思是保佑孙子孙女考上学。也许是老天有灵,或奶奶的期盼感染着我们,除了姐姐工作早外,我们姊妹几个还都考上了学,转了商品粮,后来也都分配了工作。
奶奶爱干净,那个年代的妇女最浓重的印记是三寸金莲的小裹脚,每当奶奶洗尖尖的小脚时,我们就围过来,准备给奶奶倒洗脚水。奶奶有个专用的小铝洗脸盆,小黑铁剪子,专为修脚用,裹脚后的脚趾都卷缩变形,像一个尖白薯,行走时很容易磨出茧子,所以就得经常洗,经常修剪。修剪完了,用白阳布条一圈一圈裹起来,缝好,再一圈一圈缠上黑色的绑腿,穿上白色袜子,最后兜上黑灯草绒尖尖鞋。
那时候,奶奶的脚虽然尖而小,但走起路来蹬蹬蹬。娘去地里多,奶奶基本在家,一切家务基本都是她老人家做的。后来几个重孙,重外孙都是他带大的。当所有的孙子,孙女,重外孙,重外孙女都围着她时,她总是有满意的表情,但我们都知道,表面再高兴,内心的痛也是不可弥补的。
不说她六岁丧母的痛,因为她小,永远找不回缺失的母爱。
爹49岁,奶奶的独苗,在86年,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
爹是奶奶的心肝儿,没了爹,奶奶没了心肝儿。奶奶总是背着我们偷偷的哭泣 ,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儿!
一看我们来了,又悄悄的继续干活儿。
有时奶奶实在忍不住了,就放声哭,奶奶哭的几乎断了气。这样释放一下也好。
安慰是没有用的,痛得自愈,痛得自己调节,深痛不会摸平。
但为了给我们姊妹几个树立信心,她痛往肚里咽,再痛也得挺住,还得烧香叩头为我们祈福。祈福我们都有出息,给早逝的父亲争口气。
奶奶离世的时候是带着遗憾走的,她性格刚强,她经常说,我要早格挤眼就好了,我们知道她的心思,我们也从来不敢提爹有关的事,因为这是她老人家的敏感神经。她病的时候在我的院儿住了几个月,但快不行了的时候,她执意要住哥哥的院儿,她说是两个孙子家都得住住,其实我们知道她的心思。
哥哥住的老院儿是父亲离世时就住的那个院儿,奶奶想去找她的儿子,和儿子一个地方走,伴着儿子的影子。
住到了哥哥的院儿不久,她安然的走了。
奶奶离世十几年了,但似乎就在昨天。
我有次下乡走在乡间小道,见了个近八十的老奶奶还跪在地上搓油菜,使我忽然间找回了过去的奶奶。原来天下的老奶奶都一样,我们需要爱所有的老奶奶。
中国的奶奶,都是勤劳,朴素,厚道的,记忆着苦难的历史,孕育了一代代儿女,培育着一代代人健康成长,老奶奶的故事还在延续着新时代的文明。
王献青
河南作协会员
林州市委宣传部长
作品长篇小说《大国工匠》
编剧《归来仍是少年》《我的工匠爷》
2019.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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