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和尚一把挣开侯喜,笑骂道:“去去去,就让你们两人风流快活吧,我们还要去给知府治病呢。”
“啊?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所谓真人不露相嘛。”
“盘缠够吗,我昨夜专门准备了一点。”
“不要了,多攒点钱开分店吧。”小和尚潇洒地拍了拍侯喜的肩,头也不回地陪师父挤进了出城的人流里。
城外一处桑榆
小和尚“昨夜的酒可喝得畅快?”
老和尚:“你要知道,我喝的不是酒,是对一个人的规劝。你喝的也不是鸡汤,是对内心的洗练。”
小和尚:“还真是普度苍生的优秀和尚呢,那么接下来我们又要考虑去哪的问题了。”
老和尚:“也别说向东向西了,就往前面走吧,前面是府城,我们给那么多人说要去给知府看病,总不好不去吧。”
小和尚笑了:“噗哈哈,我现在真搞不清楚到底是是去找人还是干嘛的。”
“你也可以认为我们是去玩的。”
“但玩累了总得有个归宿吧。”
“归宿嘛,屁股一坐就是了,有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桑榆林子里树木还很繁盛,这里未受深秋影响,该抽芽的抽芽,该绽放的绽放。往前越走一步,地越潮湿,隐约听见流水潺潺,看得到有座凉亭。
和尚于此稍事歇息,凉亭无风。
忽然,起风了,西北方向传来哒哒马蹄,有人一袭黑衣,负剑骑马,踏落一树榆花。
小和尚看见他解开了红鬃马的鞍绳,褪掉自己濡湿的长袍,往这边走来。
“施主好,施主打哪来,往哪去啊。”小和尚打招呼。
黑衣没有说话,径直坐在凉亭,取下剑放在身旁,闭目打坐。
“好奇怪的人,都看不出男女。”小和尚对师父说。
“是个女的。”老和尚说。
“怎么看出来的?”
“那地方不小。”老和尚两手在胸前比划。
“那她长得真不好看。难怪都不理我们,怕是声音也很难听。”
小和尚突然感觉脖子一凉,黑衣女一把寒光烁烁的剑压在他的颈上。
黑衣女:“闭上你的嘴,好好坐着。”
小和尚双手举起,哭丧着求饶:“女侠,你先把剑放下吧。”
老和尚:“叫你多嘴,这位姑娘,相逢就是缘,何必大动干戈呢。”说着,他把横在小和尚脖子上的剑抵开,手掌风轻云淡地一拍,剑已入鞘。
小和尚止不住得咳嗽,吓得不轻。
黑衣女惊异于老和尚如何信手拈来便将她的攻势化开,疑惑问道:“敢问大师使的是哪门功夫?”
老和尚平淡回答:“年轻时学的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
黑衣女:“我叫婉儿,方才多有得罪,见谅。”
小和尚回过神后,同样搞不清楚老和尚为什么轻轻一击便打退了这个女子,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如今尚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实在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更搞不清为什么因为一句牢骚话就能让女子拔剑向他,明明名字这么温柔可爱,人却这么凶。于是他幽怨看着那个叫婉儿的女子:“你是不是有病?”
婉儿在他对面闭目打坐,并不搭理他。
小和尚自讨没趣,转头又问师父:“老家伙,刚才你那一手叫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老和尚:“我也忘了,你好好坐着不行吗,话说多了口不渴吗?”
小和尚:“刚才出手那一瞬间我都怀疑你以前是不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而我就是你最后偷的一样东西,此后你金盆洗手,遁入山林。”
老和尚:“我看你才是有病。”
小和尚“或者我们寺才是真正的少林寺,远离武林斗争多年,现在师父你终于赖不住寂寞要重出江湖了?”
老和尚“你闭嘴好不好?”
小和尚“很无聊嘛,很好奇嘛。”
他看着仍然不言不语的婉儿,说:“婉儿姑娘,你也很好奇吧,刚才看你都要吓死了,哈哈哈。”
依旧无话。
老和尚摇头无奈:“怎么你对这个女子这么多话。”
小和尚“你不觉得她很美吗?”
老和尚认真看了看婉儿,眉细脸小,五官都很小,只能算的上清秀。
老和尚“很美吗?”
小和尚“比小红还美,比玮娘还美,比当年我第一次下山见到阿丫时还美。也不知道阿丫现在怎么样了,除了我,她还能骗得了谁啊。”
“刚才不是说她长得和男的一样吗?”
“是我眼拙,所以她一剑打醒了我,声音也好好听,奶声奶气,说的却是极严肃的内容。”
“喜欢啊?”
“可爱,可以爱。”
“不觉得这样突然喜欢上一个人很突兀吗?”
“不会呀,你看她一个人不说话坐在那里,是不是和我很配?哈哈哈。”
小和尚觉得对面的婉儿就像一个气呼呼等别人给她拿糖的小孩,而他注定是那个给她满满一把糖果的人,这种笃定语焉不详,这种从天而降的喜欢更像是一场空穴来风。或许是因为那一剑的质问,或许是她清冽如泉的眼神。
老和尚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和尚,他发觉一种叫开心快乐的东西从小和尚眼里洋溢出来。
“做和尚的,只要破了一戒,后面破戒就会接踵而至,容易得多了。”
“师父什么意思?”
“我说,都怪那碗鸡汤。”
“不,怪她长得好看。”
小和尚大大方方朝婉儿走去“婉儿姑娘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吧,我们要去府城,你呢?”
她抱着剑说:“一样。”
小和尚:“真是好巧,这是缘分啊,不如我们一同去吧,看你匆匆忙忙从别处赶来,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呀?”
婉儿望着小和尚,忽然笑了。
“听说打北边的山上下来了两个和尚,要去给知府治病,知府患病与否我不得而知,你们会不会医术我也不好奇,刚才你师父隐约透露出来的功力我同样不愿了解。因为,我此行是要去杀知府的。”婉儿说。
“哦,杀人嘛,要帮忙吗。”小和尚问。
“你有病吧?”婉儿眉头皱着。
“我真想帮忙的,你看,照你说的应该几乎全部的人都知道我们要去给知府治病了,然而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对治病一窍不通,所以呢,你想杀死他,我可以给你代劳的,我可以医死他。”小和尚真诚提了建议。
老和尚摇头叹息“我就知道会被传的人尽皆知。”
婉儿大骂:“什么和什么啊,你们都有病。”
小和尚“错了错了,是知府有病,我们是去医病的。”
老和尚:“胡说,我们是去找人的。”
婉儿说:“三个不同目的的人,怎么能走到一块去呢。”
小和尚赶忙说:“目的不同,但大家顺路呀,首先我们都是要去找知府的,既然大家都说我们俩是去救人的,那我们姑且救一救,救完了之后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说了算。此间事了,你就陪我去找父母吧,其实不找也行,不过找到了会更好,以前一直不知道找到他们有什么用,现在我知道了,到时候他们给我钱,我们就成亲,我现在只想娶你。”
婉儿厌恶看着小和尚,简直不理解这个世界怎会有这般怪人:“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啊,我很认真啊,你要去杀知府我陪你,我不医就好了。”小和尚眼睛里闪烁着希冀,婉儿看久了比菩萨还美。
“话说回来,你为何要杀他。”老和尚问。
婉儿狠命咬道“因为天下给报仇雪恨的途径太少了,除非你死或者我亡,我不想死,我就只有杀他。”
小和尚能体会到她的悲痛,于是他也悲痛了:“何愁何怨呢这是。”
“我不屑讲给你听。”婉儿狠狠剐了小和尚一眼。
老和尚不知从哪弄来一朵野花,他慢悠悠插在了婉儿乌黑的发髻:“一路而来,我总劝世人放下。”
“呵,凭什么要放下!阴险的禽兽吸着血在庙堂之上嚣张跋扈,我们却在四下空空荡荡的茅屋烂瓦里被圂养,被屠杀。有人生来便可为所欲为,有人却注定饥寒交迫,一生裹着褴褛破衣行乞,她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是想在青天大老爷面前要一碗饭,或者粥也行啊,她的孩子就快饿死了。”婉儿哭了。
“然后呢?”老和尚问。
婉儿贴脸抚摸着自己的剑“没有然后了,她死了。那位人人称颂的青天大老爷没有注意到她,青天老爷怎会看得见地上爬的乞丐呢,只有一个家丁看到了,他们穿着整整齐齐的狗衣裳,在乞丐这里挺直了腰,毫不在乎踢了一脚。这是撒气的一脚吧,因为昨天知府家的小妾骂了他,或者他在厨房偷吃被发现惹了麻烦,总之这一脚踢得很重,管她呢,这两个死狗一样的乞丐。”
她渐渐平息了,长吸一口气:“然后呢,我母亲就死了。”
老和尚眉头紧皱:“所以你就要杀知府?这是什么道理。”
婉儿嘲笑看着老和尚,歪着头问他“没道理啊,这个世界有道理讲吗?你能说知府他就没罪吗?大家都给我娘说青天大老爷会救济灾民,可他走路为什么要把头抬那么高,既然这样,我就要把他的头砍下来,冬天快到了,我会从府城的北走到南,提着他的头,让他好好看看,他所引以为傲的安居乐业的人民,是如何为了争一个馒头,冻死在街头。”
老和尚双手合十怜悯说:“因为没有达到你的想象,所以就要毁灭掉吗。”
婉儿重重点头,嘴角扯出难看的样子:“没错,我恨我们这种人,用尽全力却只能过着悲惨的一生。你不必再劝,佛陀造出的世界已经很不公平,我只想保留偏执的权力。”
“你错了,善良的人或许会迷惘,但终归能看到那条正途,无论怎么样,一个人借故自甘堕落总归是错误的,我徒弟以前如此,但他喝了别人的一碗鸡汤好了许多。我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想让你陪我们一起去找到你要杀的那个人,我不是想感化你,我是想让你知道,杀了他,你接下来又靠什么活着呢。”
“我花了十一年才做了一名优秀的刺客,学成那天我问我的老师,刺客把想杀得人杀光后又靠什么活着呢,他告诉我:管他如何活着,我只管杀人放火,有天刀向佛陀,方知我还是我。”
老和尚点了点头,自嘲一笑,笑自己总是再劝别人,这真是一个可悲的职业病啊。他不再管婉儿要去杀谁,所谓命运,是自己步步走出来的,旁人的干预大多时候是无用的存在。
老和尚转头看见徒弟拳头紧握,暗自下着什么决定。
“小和尚,你真喜欢上了这个疯子?”
“我就是疯子,疯子喜欢另一个疯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和尚挚烈地看着兀自抚剑的女刺客。
“那你准备好,若你爱她,就要冒着被刺伤的危险。”
小和尚不假思索回答“无所谓咯,我不会埋怨她的,我要陪她杀知府去。”
“那我呢?”老和尚一愣。
“嘻嘻,师父不会丢下我的。”小和尚笑的像个小孩。
“对于你突然变得阳光一事,我还是很迷茫,不过这也就算了,你还爱上了一个人。”
小和尚指指婉儿:“她就像我那时在山上做的一个清冷的梦。我昨天晚上喝了那碗鸡汤后懂得了改变的快乐,今天我遇上她,又明白了人生还有一种被动快乐,它叫命中注定。”
婉儿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自说自话的人让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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